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死寂交织的诡异氛围中,楚休动了。
他缓步走下台阶,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在血腥气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不染尘埃。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名快要急疯的信使,温和地开口:
“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信使下意识地缩回了想要去摇晃高远的手,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个白衣少年。
楚休从高远的手中,轻轻取过了那卷火漆竹筒,掂了掂,脸上的笑容纯良无害道:
“大周皇帝陛下的旨意,本殿下替高大人先收着。”
说完,他不再理会信使,给一名幽灵使了个眼色。
【战狼培训法】中可是有教导紧急治疗法的。
这幽灵上前蹲下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了高远的手腕上。
他微微闭上眼,像是在诊脉。
周围的人,无论是大周的禁卫还是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敌国皇子,在他们大周的土地上,当众审判了他们的命官。
现在,又命人给他们昏死过去的朝廷大员诊脉?
不应该是弄死一个是一个嘛?
这一切,荒诞得像一场噩梦。
幽灵睁开眼,对着楚休恭敬道:
“禀殿下,高大人只是急火攻心,气血逆行,并无大碍。”
楚休颔首,松了口气,庆幸问询道:
“如此甚好,可能现在救治,唤醒高大人嘛?”
幽灵颔首道:
“回殿下,可以!”
随后,他看向大周禁卫校尉道:
“这位大人,取一枚银针来。”
那校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楚休,又看向那名信使,再看了看周围黑压压的百姓,全都望着自己,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听从。
楚休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校尉被大家看得头皮发麻,特别是楚休,只觉得对方那双纯净的眸子背后,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命人取来了一套银针,递了过去。
这幽灵接过银针,动作娴熟地捻起一根,看也不看,精准地刺入了高远人中的穴位。
指尖轻轻一捻。
“嗯……”
高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天旋地转的感觉尚未完全消退。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张冷漠且陌生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下一瞬,那张脸移开,又露出了那张让他永生难忘的脸。
高远心中下意识的反应高呼:
“刚才那张脸呢?回来!!!快回来!!!挡住这个怪物的面容!!!我不想看到他啊!”
只见楚休蹲在他的面前,脸上挂着关切的、纯真的笑容。
还伸出手捏住了那根扎在他脸上的银针道:
“高大人,你醒了?”
“这针扎的厉害,一针高大人就醒了!”
楚休的声音关切中夹杂着喜悦,仿佛高远是他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你……”
高远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声音沙哑难听,疼的他没法继续往下说。
同时,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他的脑海。
钱德彪的招供,百姓的暴动,那飞溅的鲜血,那摊模糊的烂肉。
以及……自己最后看到的那行朱砂大字。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视线疯狂地寻找着那卷圣旨。
“高大人是在找这个吗?”
楚休笑着,将那个火漆竹筒在他眼前晃了晃。
高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楚休,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彻底绝望的情绪。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颤声问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休一脸无辜地将竹筒塞回他的手中,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
“高大人说的哪里话。”
“本殿下只是在帮你啊。”
他环视了一圈狼藉的醉仙楼,还有外面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朗声道:
“你看,罪官伏法,民怨已平。”
“钱德彪畏罪之下,‘失足’跌入人群,被‘热情’的百姓‘意外’踩死。”
“而您,高大人,临危不乱,秉公执法,顺应民意,为安阳县除去一害,这是多大的功劳?”
“至于这圣旨……”
楚休俯下身,凑到高远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
“你家皇帝这么急着让你带我进京,想来是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场盛大的‘鸿门宴’吧。”
高远的身体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他知道!
这个怪物什么都知道!
我大周的一切,在这个怪物面前,仿佛是不着丝缕的美人......
“高大人,你可千万别再晕过去了。”
楚休提醒了一句,随后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温和可亲,他对所有人宣布道:
“大周皇帝陛下有旨,命本殿下即刻启程,前往玉京城,共商两国和平大计。”
“传令下去,使团立刻整队,即刻出发。”
随后,他转向面如死灰的高远,笑容灿烂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明大周皇帝陛下,也和我父皇一样,对我们两国的未来充满了期盼。”
“我们可不能耽误了大周皇帝陛下的盛情。”
“高大人,该上路了。”
楚休说完,不管面色惨白如纸的高远,转身下楼,缓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幽七和百余名幽灵,已悄无声息地重新列队,肃杀的气势再度凝聚。
安静的等待着随行的大周使团收拾好。
待高远被抬上了马车后,使团的队伍,再次缓缓启动。
然而,这一次,队伍前行的气氛与刚才要离开安阳县时又截然不同。
原本兴高采烈、满脸庆幸的大周使团,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
丢人啊!
本来这怪物就要走了。
结果,丢人丢在自家了!
一方父母官贪污腐败,欺压良善,被别国皇子给收拾了。
自家主官,九卿之一的鸿胪寺卿,还被气晕吐血了。
这往哪说去?
太丢人了,太丢脸了!
他们紧随在大夏使团后面,步履沉重,仿佛脚下绑着千斤巨石。
那名原本要快速归京复命的信使,也被幽七“请”到了最前方,被迫为使团引路。
他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惶恐不安。
救救我!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是信使啊!
怎么就成带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