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内。
张统领将手中的毛笔重重掷在桌上,溅起几点墨星,脸上尽是烦躁。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十几份密报,每一份都指向同一个结果——查无所获。
作为大元帅林啸天在京城最信任的心腹,张统领执掌着军方在京畿之地的所有情报网络。
论起追踪、探查、渗透,他自信不输给皇城司的那些番子。
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追捕一个幽灵。
九皇子楚休。
这个人的一切都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从冷宫搬出,住在那座偏僻的听雨园里,依旧深居简出。
张统领派出了最精锐的探子,日夜不停地监视。
可探子们回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目标今日翻阅《南华经》,未曾出门。”
“目标今日午后在院中晒太阳,咳嗽了三次。”
“目标今日晚餐用了一碗燕窝粥,两碟小菜。”
每天的生活,除了看书、养病、种菜、养花,就是偶尔派人给宫里送些“孝心礼”。
他的人际关系更是简单到了可疑的地步。
除了几个守卫,还有一个伺候起居的老太监刘安,园中就没有别的人。
更是不与任何朝臣往来。
仿佛听雨园就像一座孤城,隔绝了京城所有的喧嚣与纷争。
这哪里像一个能拿出一百具连发弩这种大杀器的幕后黑手?
这分明就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
张统领也查到了连发弩是楚休送给陛下的。
可一百具连发弩的来历,更是毫无头绪。
他查遍了京城所有的官办、私营造册,没有一处有大规模锻造新式军械的记录。
那些铁匠铺、木工房,他甚至派人伪装成学徒混了进去,查到的也只是些寻常的农具兵器订单。
跟连发弩的没有丝毫关系。
楚休那座听雨园中也没有一处能够打造连发弩的地方。
仿佛那一百具轻松改变战局的杀器,是凭空冒出来的。
一名亲信低声汇报道:
“统领,我们的人已经把听雨园周围的地下都快掘地三尺了,别说密道,连哪里有耗子洞都摸得清清楚楚。”
“九皇子府上下的采买用度,也都查了,没有任何异常。”
“花费最多的就是购买药材,这也跟连发弩无任何关联。”
张统领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越是查不到,就越说明问题。
这种天衣无缝的干净,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很清楚,林大帅让他查的不是楚休这个人,而是楚休背后那股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颠覆天下的力量。
可这股力量,藏得太深了。
深到让他感到了恐惧。
沉默了许久,张统领重新拿起一杆新笔,铺开一张信纸。
他的情报网已经到了极限,再查下去也是徒劳。
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军方能插手的范围。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信中,他详细禀明了调查的困境,坦言自己的一无所获。
最后,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一个足以让京城风云再起的建议。
“……此事诡谲,已非末将职权所能探查。
九皇子深居简出,滴水不漏,其背后若有工坊,必非寻常所在。
恳请大帅向陛下请奏,动用大内密探与皇城司,彻查京畿百里之内所有山庄、矿场、密厂,或能寻得蛛丝马迹。”
张统领直言不讳的在信中提及让陛下出手。
因为他知道,大帅大动干戈的查这些,是想提醒龙椅上的那位。
……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威面沉如水,坐在龙椅上,手中捏着一封刚刚从北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信纸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
之前林啸天已经送了一封密信来。
上面是有关北境朔风关一战的详细战报。
用触目惊心的文字,描绘了连发弩在战场上的恐怖威力。
“……箭矢如蝗,连绵不绝,蛮兵触之即死,碰之即亡。
一炷香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百具弩机,可当万军……”
当时看完,便让他对那个孝顺儿子心生畏惧。
这是林啸天送来的第二封密信。
信上的内容,比第一封更加直接,更加惊悚。
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和一个请求。
“臣请陛下彻查九皇子楚休,及其背后所有势力。”
“查?”
楚威将信纸拍在龙案上,发出一声闷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造出一百具杀器。”
“朕的禁军、朕的密探,在他面前算什么东西!”
“朕拿什么查!”
楚威现在说是没有查,但他私下早已让大内密探和皇城司将京城内外翻了个底朝天。
根本就一无所获。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他自己的猜疑和脑补。
那么现在,连他最信任的大元帅林啸天,都送来了如此明确的警告。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逆子的力量,已经膨胀到了连林啸天都感到忌惮,甚至无法处理的地步!
这位护卫大夏皇权数十年的大元帅,已经有了预感。
楚威的皇位,很可能会以一个不体面的方式“退位让贤”!
站在一旁的王德福,连大气都不敢喘,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林大帅或许……或许是多虑了。”
“九殿下他,毕竟是一片孝心……”
“孝心?”
楚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王德福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道:
“他那是孝心吗?”
“他那是想让朕变成一个废物!”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把所有的敌人都杀光了,把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那朕这个皇帝,还用来干什么?”
“摆在龙椅上当个傀儡吗?!”
楚威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脚下的金砖踩碎道:
“他先是屠了让朕束手无措的京城众贪官,让朕彰显无能。”
“然后又把朕的儿子们一个个送去‘修身养性’,让朕后继无人!”
“现在,他那见鬼的连发弩,打了一场轻松到让林啸天都害怕的胜仗!”
“王德福,你告诉朕,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是不是该轮到干掉朕这个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