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站着七八个老师。有男有女。
为首一人,国字脸,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模样。大约就是众位老师的主心骨,陆羽。
其中块头最大的一人,身高有两米左右,再加上皮肤黝黑,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铁塔一般。
想必,这位,就是3班墙壁上侧玻璃窗,缓缓游过的“教导主任”。
看到顾山一个学生的出现,陆羽身边一个脸色疲态、腹部微微隆起的女性教师壮着胆子,向着顾山呵斥道:
“现在是夜禁时间,不知道么?
“你已经违反了校规,你就不怕去办公室么……”
顾山已经看穿这群人的底牌,直接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这之类的话,就差不多省省吧。
“因为你们的拙劣演技,耽误了多少时间和事情,平白产生了多少误会。”
他下了台阶一步,楼下的众位老师,除了陆羽等极少数人,其他人竟然下意识全部后退了半步。
这些老尸,居然对顾山有些忌惮。
看到这一幕,顾山更加证实了自己推测。
他道:
“天快亮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那就开门见山谈谈吧。
“你们其实是正常人类,对么。”
这些“老师”,会捡食堂的垃圾吃,也有进食的需要。
刚来到西山一中时,会询问学生这里是哪里。
也会相互争吵,甚至白大海被顾山的棒球棍活活打死了。
这些事情,其实顾山一开始就想到了。
卡住他的一点,是如果陆羽、白胖子他们是正常人,为什么又要做厉鬼才会做的事情,执行学校的规则怪谈,处决那些“违反校规”的学生。
所以,他才拖到现在,迟迟不肯确认。
走错一步,面对“老尸们”满校园的追杀,连人血沙漏都救不了他。
听到顾山抛出的问题,几位老师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陆羽站了出来,反问顾山:
“你也是正常人类,对么?”
听到这话,顾山原本有九成答案,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十成。
原来,他们双方都是人类。
一直都是。
那么,这座学校,究竟谁才是鬼?
顾山给出的回应: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踏入空旷的西山一中后,莫名来到了这座鬼校。
“我是10月17日进来的,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误会初步解除了,几个满头大汗的老师,脸色明显放松了不少。陆羽身边一个七十多岁、满头白发的老人回答了顾山的问题:
“比你早一周,小伙子。我们是10月10日进来的。
“在网上看到了西山一中全体师生消失之后,我们这些研究人员主动来到了这里……
“原本是想实验一下最新开发的杀鬼武器……但是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被困在了这里,到现在没有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方法。”
主动来到这里?
杀鬼武器?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这些老师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自称“研究人员”。顾山做梦都想不到,有人会主动来到这片恐怖的异空间。
他转头看了一眼楼上,提议道: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妨,我们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相互交流一下情报?”
陆羽推了推镜框:
“扮演法已经失效了,整个学校正在‘崩坏’,这里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你真的有诚意谈谈的话,我们就去一楼的管理员宿舍吧。那里原本只有一个阿姨住着,现在她也已经死了,空出来一个房间。”
在陆羽的带领下,几人鱼贯走入了原宿舍管理员住着的单人间。
仅有一张床铺、一条桌子的房间,一下子涌入十人,显得格外拥挤。女教师打开了房间内的台灯,最后进来的那个铁塔般的巨人,顺手关上了门,将寝室外的黑暗彻底隔绝。
在灯源亮起之后,几位老师也更加看清了顾山的长相。那个较为的瘦小男老师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记得你,白大海提到过你。
“说你是从3班过来的,那个已经消失的班级,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于是,他推测你是一个重要的鬼,说不定从你身上,能够找出逃离这里的方法。”
提到这个,那名女性教师摇了摇头,眼中永远藏着一抹淡淡的、化不开的悲伤:
“可惜胖子为了调查什么,落单了,在这幢寝室楼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厉鬼的杀人规律,已经被活活杀死了。
“若是他还活着,在这里,看到你居然是一个活人,一定会十分惊讶的。”
顾山没敢搭话。
白胖子,不是被什么厉鬼的杀人规律弄死的,而是被他用棒球棍砸死的。
听到这里,顾山也明白了,白胖子为什么对自己紧紧不放。
这个蠢货,认为自己是从消失的3班出来的人,一口咬定自己身上握有重要情报。
看来他们这队人,在进入西山一中之前,也做过一些基本的调查。知道3班出了车祸,全班当场死完。
但是看新闻也不看完整……这个班级并没有全部死完,还有一个学生因为缺席逃过一劫,正是他顾山。
顾山有意撇开白大海的话题,看向了陆羽,求证道:
“你们所说的寝室楼中的恶鬼,恐怕就是整个西山一中的学生,对吧?”
陆羽郑重点了点头:
“没错。这些学生,才是鬼。
“我们陆陆续续被传送到这座异空间的鬼校,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这里的学生,已经全部死了。
“那若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们‘超自然现象研究会’感到吃惊。毕竟灵异事件,我们也是处理过不少,见过不少真正的鬼。
“真正令我们害怕的是……虽然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死了……
“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这些学生,仍然像是正常的学生一样上课,出勤,写作业,回去睡觉。
“当然,西山一中两周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学生为什么会突然集体死亡,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我们一开始还试图调查这里的一切,但是现在,只想着活着离开。如果我们也死在这片异空间,那恐怕外界的人永远都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顾山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清楚。
就比如说那个卓伟,白天的时候,和正常人区别不大;但是到了晚上,他就变成了鬼,留在教学楼一边撞头一边背书,撞到头破血流都不在乎。
1班全体学生,鬼化情况更深。大白天就不太正常了,一到了晚上,整个教室更是变成了藏尸房。
陆羽说道:
“这种现象之前不是没有过……死掉的人不知道自己死了,还模仿着正常活人的模式生活。
“这种现象,我们起了一个学术性的名字,叫做‘第四类人’。
“但是,一整个学校,三百多个学生,都是第四类人。如此规模庞大的灵异事件,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稳住这三百多个已经死掉的学生,想尽办法,让他们认为自己还是活着的。只是被困在了这座鬼校,暂时无法出去……
“毕竟,现在他们心中还有一个盼头,盼着能够离开白雾之外。
“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永远也回不到正常世界了……这三百多个学生,一瞬间变成三百多个厉鬼,后果会有那么恐怖,你能想象么,同学。”
顾山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选择了那个叫做‘扮演法’的东西。”
陆羽身边,面容憔悴的年轻女性代替他,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主意,是白大海一开始想到的。
“对于‘第四类人’现象,扮演法是目前灵异案例中,公认生还概率最高的。
“在那位不知道自己死了的鬼身边,所有人都在为他演戏,稳住他。让他觉得,这世界一切正常,自己还活着。
“当然,标准的扮演法,是十几个人,一起演戏为一位鬼服务。
“我们超自然研究会,目前幸存下来的也就总共十几个人,要同时为三百多位随时可能苏醒的鬼服务,哄着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是学生,你能想象,其中的压力有多大么。
“一开始的时候,扮演法还是起到一些效果。西山一中是一所老牌市重点,这里的学生都很听老师话,偶尔有产生疑心的,我们都借口他违反了校规,将其带到办公室处理掉……
“但是,哪怕维持着高压的校规政策,仍然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发现整个学校、包括自己,身上起了一些诡异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是根本无法解释的,迟早有一天,‘他们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一定会穿帮。现在能拖一天是一天。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也是尽量把‘违纪’学生送入到地下室,减少这里鬼的数量,消除他们的反抗精神,尽可能减轻压力。”
这座学校,已经变成了一座火药桶。学生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老师们”的神经也绷到了极点。
一方害怕自己被送入办公室,另一方害怕逼得太紧、或者放的太松,前者逐渐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双方都如同在平衡木上行走,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这就是西山一中的部分真相。
老者摇了摇头:
“校园外的白雾一天不散去,这座鬼校就一天无法离开。
“扮演法的初衷,不是永远哄着一个鬼,鬼是迟早会发现自己死了这个事实的。
“扮演法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尽可能给灵异事件的卷入者充足的逃跑时间。
“等到扮演法失效那一天,我们这些老师,最后的下场,也是永远留在这座鬼校。被他们杀死,和他们一样变成真正的鬼。”
顾山自然知道,校园外的白雾,不可能永远不散去。
许愿机已经说了,坚持到20日,并且找到三起灵异事件,就能顺利完成任务。
顾山张了张口,准备安慰他们。但是,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疑惑,困扰着顾山,始终未得到解答:
“那些被你们处理掉的学生,究竟去哪里了?
“他们的本质都是鬼。你们之前也说了,你们的杀鬼武器测试完全失败了。
“难道你们找到了其他方式,‘杀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