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市看守所,灰白色的建筑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许童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那扇厚重的铁门。
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见过董宇了。
三年前,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深渊。
三年后,是她亲手将他送进了这里。
“妈妈。”
欣欣拉了拉她的手,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们真的能见到爸爸吗?”童低下头,看着女儿那张纯真的小脸。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
“能。”
她蹲下身,将女儿搂进怀里。
“但是宝贝,你要记住,爸爸现在在里面,是因为他做错了事。”
“他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欣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
许童沉默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走吧。”
她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走进了看守所。
***
会见室里,一张长桌将房间分成两半。
中间,是一道厚厚的钢化玻璃。
许童坐在椅子上,欣欣坐在她腿上。
她们等了大概十分钟。
对面的门,被打开了。
董宇穿着灰色的号服,手上戴着手铐,在两个狱警的押送下,走了进来。
他瘦了。
瘦得几乎脱了形。
曾经那张英俊的脸,现在满是胡茬,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到许童的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欣欣身上。
“欣欣……”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爸爸!”
欣欣看到他,立刻从许童腿上跳下来,扑到玻璃前。
“爸爸,我好想你!”
董宇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颤抖着手,隔着玻璃,想要去触碰女儿的脸。
但冰冷的玻璃,隔绝了一切。
“欣欣,爸爸也想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许童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恨吗?
恨。
她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懦弱,恨他将她推入深渊。
但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看着他对女儿的愧疚和思念。
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欣欣,去那边坐一会儿。”
许童开口,声音很轻。
“妈妈要跟爸爸说几句话。”
欣欣不舍地看了董宇一眼,乖巧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许童站起身,走到玻璃前。
她和董宇,隔着这道透明的屏障,对视着。
“童童……”
董宇开口,声音颤抖。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
“但我真的不知道,婉婷会对你下那么狠的手。”
“我以为,她只是想吓唬你,让你别再追查公司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
许童的声音,冷得像冰。
“董宇,你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你不想知道?”
董宇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发现公司账目有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的人是谁?”
许童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你。”
“你是怎么做的?”
“你转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国强。”
“你明知道魏国强是什么人,你明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但你还是说了。”
“因为你怕。”
“你怕我把事情捅出去,你的初心集团就完了。”
“你怕你好不容易赚来的钱,会化为乌有。”
“所以你选择了牺牲我。”
董宇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宇,你不是不知道。”
许童的声音变得更冷。
“你只是不想承认,你也是凶手之一。”
“对不起……”
董宇终于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隔着玻璃,对着许童磕头。
“对不起,童童,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贪心,不该为了钱出卖你。”
“我该死,我活该有今天。”
好好照顾她。”
许童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放心。”
她的声音很轻。欣欣是我的女儿,我会照顾好她。“
”但你……“
她顿了顿。
”你要为你做过的事,好好的在这里忏悔吧！
说完,她转身,牵起欣欣的手。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妈妈!“
欣欣挣扎着,想要回头看董宇。
”爸爸还没说完话呢!“
”说完了。“
许童的声音很坚定。
”以后,你还会有机会见到他的。“
她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见室。
身后,传来董宇撕心裂肺的哭声。
”童童!欣欣!“
”对不起!对不起!“
许童的脚步,没停顿。
她只是握紧了女儿的手,一步步走向门口。
许童蹲下摸着欣欣的脸蛋，宝贝乖，你先跟警察叔叔到外面等妈妈。
妈妈还有事情，一会就一会时间，妈妈就老找你。
欣欣乖巧点点头，“妈妈你快点。
嗯嗯，妈妈很快。
***
看守所的另一间会见室。
陈婉婷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对面的门被打开。
许童走了进来。
陈婉婷看到她的瞬间,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童童!“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许童没有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隔着玻璃,看着这个曾经是她最好的朋友,如今却成了她最恨的人。
”陈婉婷。“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陈婉婷冷笑。
”为什么?“
许童的声音很轻。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把我当仇人。“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陈婉婷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低下头,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你没有得罪我。“
她的声音变得嘶哑。
”是我嫉妒你。“
”嫉妒你有一个疼你的妈妈,嫉妒你有一个爱你的老公,嫉妒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我呢?“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毒。
”我从小就被父母忽视,被弟弟拖累。“
”我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就是想过上你那样的生活。“
”但为什么?“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一切?“
”而我拼尽全力,却还是一无所有?“
”所以你就要毁掉我?“
许童的声音变得冰冷。
”你就要夺走我的一切?“
”对!“
陈婉婷尖叫起来。
”我就是要毁掉你!“
”我要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
许童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
”陈婉婷,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陈婉婷愣住了。
”羡慕我?“
”对。“
许童点了点头。
”羡慕你的独立,羡慕你的坚强,羡慕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咬牙挺过去。“
”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所以我把你当姐妹,把你当家人。“
”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她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
”但我错了。“
”我高估了人性,也低估了嫉妒的力量。“
陈婉婷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出。
”对不起……“
她趴在桌子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对不起,童童,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嫉妒你,不该害你。“
”求求你,原谅我。“
许童站起身。
”陈婉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她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风。
”你毁了我的生活,让我女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长大，,也连累了我的母亲。“
”这些罪,你用一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你就在这里,好好赎罪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陈婉婷绝望的哭喊。
”童童!童童!“
”求求你,原谅我!“
许童的脚步,没停顿。
她走出会见室,走出看守所,她拉着欣欣的小手，走进刺眼的阳光里。
阎可妮站在车旁,看到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老板,您还好吗?“
许童摇了摇头。
”我没事。“
可妮阿姨，我见到爸爸了，欣欣嘟着嘴一副伤心的样子。
可妮摸着欣欣的头，欣欣乖，上车咱们去看外婆。
她上了车,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去医院。“
”是。“
车子发动,驶离了看守所。
许童坐在后座,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董宇的忏悔,陈婉婷的崩溃。这些都是她想要看到的。
但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复仇,真的能让她得到解脱吗?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她必须走完。
不管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IcU探视长廊。
许童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病床上的母亲。
监护仪上的生命曲线,依旧顽强地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
”许小姐。“
一个护士走了过来。
”您母亲的情况,今天有所好转。“
”医生说,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许童的心,猛地一紧。
”真的?“
”真的。“
护士笑着点了点头。
”您要相信您母亲,她很坚强。“
许童的眼眶,瞬间红了。
”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谢谢你们。“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许童重新看向玻璃窗内的母亲。
”妈。“
她轻声说道。
”您一定要醒过来。“
”我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
”我想告诉您,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想告诉您,我为什么要回来。“
”我想告诉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呢喃。
那个闯进她家,刺伤她母亲的凶手阿峰已经死了。
那个躲在背后的魔鬼到底是谁？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鼎盛投资的顶层办公室里。
颜正清坐在巨大的老板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他的面前,站着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
先生,许童那边要怎么处理
年轻人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先生,如果许童发现了真相……
发现了又如何?
颜正清打断了他。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知道真相之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他转过身,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是继续复仇,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但年轻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
年轻人点头,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颜正清重新坐回老板椅上,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笑得温柔而幸福。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那张脸。
小雅。
他轻声说道。
如果你还活着,你会原谅我吗?
照片里的女人,依旧笑得温柔。
但那笑容,却再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幕降临。
海城的夜,依旧繁华。
但在这繁华之下,却暗流涌动。
许童站在半山别墅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她的手里,拿着那部加密手机。
屏幕上,是颜先生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小心。】
就两个字。
但许童知道,这两个字背后,藏着太多的含义。
她关掉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妈妈。
欣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童转过身,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揉着眼睛。
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欣欣走过来,抱住她的腿。
妈妈,外婆什么时候能醒呀?
许童蹲下身,将女儿抱进怀里。
很快。
她的声音很温柔。
外婆很快就会醒了。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真的吗?
欣欣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
许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妈妈保证。
她抱着女儿,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睡吧,宝贝。
她轻声说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欣欣乖巧地闭上眼睛。
许童坐在床边,看着女儿那张纯真的小脸。
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不管前方有多危险,不管她要面对什么。
她都要保护好孩子。
窗外,夜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