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休息室里,空气凝固了。
董宇跪在地上,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石像。
他缓缓抬头,视线穿过朦胧的泪光,看向门口那个逆光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的轮廓,被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一圈冰冷的金边。
她就那样站着,像一个降临凡间的神只,审判着他这个卑微的、罪孽深重的信徒。
“你满意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像雪花落在烧红的烙铁上,发出一声轻微而残忍的“滋啦”声。
董宇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满意?
他看着手里的那份报告,那上面白纸黑字的“99.9999%”,像一万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像个疯子一样,怀疑自己的妻子,怀疑自己的女儿。
他像个恶棍一样,冲进幼儿园,粗暴地弄疼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小女孩。
他像个小丑一样,在这里,经历了六个小时地狱般的煎熬。
最后,他得到了一个他早就应该知道的答案。
而她,就站在那里,用一种看穿一切的、悲悯的眼神,问他,满不满意。
他怎么可能满意?
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她亲手,捏得粉碎。
“为……为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许童缓缓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有节奏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她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
“你问我为什么?”
她笑了,那笑容,不带一丝温度。当你和陈婉婷卿卿我我,并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有想过女儿失去妈妈对她幼小的心灵深受打击吗?当她看着其她小朋友都有妈妈陪伴,而她那么小得接受母亲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吗?你让我妈遭受怎样的痛苦!她为了能每天见欣欣,委曲求全,“许童的声音渐渐提高,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是否还有一丝良知。所以我安排了这场亲子鉴定,就是想让你看看你自己的丑恶嘴脸!”
董宇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童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许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董宇,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再和你这样的人继续生活下去。”
董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不,童童,不要离婚,我会改的,我会好好弥补你们的。”
许童冷笑一声,“弥补?你觉得你还能弥补吗?董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她转身走出了休息室,只留下董宇一个人在原地,陷入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之中。
“董宇,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你以为,我报复你,只是因为你出轨,因为你和陈婉婷合谋害我?”
董宇茫然地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
“那些,是因。”许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而今天这一切,是果。”
“是你,亲手种下的,果。”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份报告。
“你最大的错,不是不爱我了。而是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真正地,相信过我。”
“在你心里,我许童,只是你用来证明自己成功的,一个标签。
“所以,当陈婉婷那个毒妇,在你耳边吹几句风,说我强势,说我不理解你,你就信了。”
“所以,当公司出事,所有证据都指向我这个‘自杀’的法定时,你也信了。”
“你心安理得地,踩着我的尸骨,享受着你和她用肮脏手段得来的一切。”
“现在,”她的声音,陡然变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你又一次,用你那可悲的、自以为是的猜忌,去伤害我们的女儿。”
“董宇,你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笑话
“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当她的父亲?”
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董宇的心脏
凭什么?
他想起了欣欣那声小小的、吃痛的惊呼。
想起了她委屈地撅起的小嘴。
想起了自己口袋里那几根,带着血丝的头发。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不是的……”他语无伦次地摇头,像个犯了错被抓到的孩子,拼命地想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失去她……”
“你不是怕失去她。你想女儿来跟我谈条件,拿着女当筹码,你配当她父亲?
许童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最后的伪装。
“你这是怕吗?,失去那个可以证明你不是一个彻底失败者的,最后一件东西。” 是利益。
她眼神里,最后一点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也消失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灰烬。
“游戏,结束了。”
她说。
阎可妮从她身后,走了上来。
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个录音笔。
她将那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董宇面前的地板上。
封面上,是几个触目惊心的,黑体大字。
【抚养权自愿转让协议】
董宇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带走我的女儿。”许童的声音,不容置疑,“从今天起,她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不可能!”董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想去抢那份协议,“欣欣是我的女儿!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欣欣是我的女儿,你任由一个垃圾女人,轻而易举的夺走我命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当父亲的资格,欣欣是你女儿,我可是欣欣的妈妈啊?你怎么忍心!
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那份文件。
阎可妮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跳梁小丑。
董宇的动作,僵住了。
他被那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董宇,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许童的声音,从阎可妮身后传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周围。
他才发现,这个VIp休息室的墙壁上,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都闪烁着微弱的,红色的光点。
是摄像头。
“你冲进幼儿园,强行拔掉自己女儿头发的视频,幼儿园王老师的证词,还有你刚才在这里,精神失控的所有表现……”
阎可妮按下了手里那支录音笔的播放键。
里面,传出了董宇刚才那段,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假的!这他妈是假的!是她伪造的!】
“这些东西,如果我交给法官,你觉得,法官会把一个六岁女孩的抚养权,判给你这样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父亲吗?”
许童的声音,像最后的审判。
“更何况……”
她笑了笑。
“……你现在,很快就会破产。”
“那个时候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董宇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人一根一根地,抽走了。
他不认输。
他有翻盘的可能。
“童童……”他终于放弃了所有挣扎,声音里,带上了哀求,“不要……不要这么对我……”
“我们……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我求求你,把欣欣留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公司,钱,我都可以给你……我只要欣欣……”
他伸出手,想去拉许童的衣角,像一个溺水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许童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夫妻?”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董宇,你配吗?”
她将自己手里的那份,华瑞基因的鉴定报告,轻轻地,扔在了他的脸上。
纸张,划过他的脸颊,带着一丝冰冷的、羞辱的触感。
“签了它。”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签了它,你还能保住你那个空壳子一样的‘初心’集团,苟延残喘。”
“不签,”她的声音,更冷了,“我不介意,把你当年做的那些假账,还有‘天科创投’那件案子的所有证据,一起交给警察。”
“到时候,你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女儿了。”
“还有你下半辈子的,自由。”
董宇彻底瘫倒在地。
他看着地板上那份抚养权转让协议,又看了看许童那张冰冷决绝的脸。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那份协议。
每一页,都薄如蝉翼。
每一页,又重如泰山。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个需要他亲笔签名的地方。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将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一个耻辱的,我不会就这么垮了,我董宇不会就这样完蛋的。
“笔。”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
阎可妮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万宝龙的钢笔,拔掉笔帽,递给了他。
董宇接过笔。
那支他曾经在无数份上亿的合同上,挥洒自如的笔,此刻,却重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低下头,一笔一划地,在那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董宇。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钢笔,从他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刺耳的声响。
阎可妮弯腰,捡起那份协议,检查了一遍签名,然后,收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一切,都结束了。
“董宇。”
董宇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那双已经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疑惑。
像一根刺,还扎在他的心上。
许童的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重要的是,从我发现你出轨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失去监护人的资格了。”
“所以,”她看着董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切,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永远不可能,得到欣欣的抚养权。”
这最后一番话,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将董宇那颗已经破碎不堪的心,碾得粉碎。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漏风般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胜利者。
他只是一个,从头到尾,都被人算计得死死的,可怜虫。
许童没有再看他。
她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高傲,决绝,像一个打扫完战场的,女王。
“哦,对了。”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忘了告诉你。”
“你的‘初心’集团,明天,会收到一份来自Evelyn capital的,收购要约。”
“价格,是一块钱。”你不卖也得卖。
她说完,再也没有停留,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整个VIp休息室,又只剩下董宇一个人。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两份截然相反的鉴定报告。
一份,证明了他是父亲。
一份,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所有权利。
他看着门口那片空荡荡的黑暗,忽然,笑了。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他后悔,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