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战车军团？！”
嬴政那沙哑而又带着一丝颤音的问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轰鸣不休的工坊内炸响。
这六个字，瞬间抽空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连那台咆哮的钢铁巨兽，其“哐当、哐当”的轰鸣，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股更加磅礴、更加疯狂的意志所压倒。
蒙恬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作为大秦最顶尖的将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六个字背后所蕴含的，那足以颠覆整个战争形态的恐怖分量！
日行八百？
刀枪不入？
所向披靡？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军队，这是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天兵神将！
而李斯，那张本就煞白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仿佛被嬴政身上爆发出的那股狂热气息所灼伤。
完了。
疯了。
陛下他……彻底疯了！
这李源，根本不是什么“仙缘”，他是一个蛊惑君王的……绝世妖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被皇帝死死抓住肩膀的年轻人身上。
李源只觉得自己的肩骨，在对方那如同铁钳般的手指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他此刻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位双目赤红，状若癫狂的千古一帝，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得。
我这边蒸汽机原型刚点火成功，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那边，高达的订单就已经直接砸脸上了。
而且还是一年之内就要交付的死命令。
我这总工程师，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有准点下班这一说了……
“回……回陛下……”
李源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试图用自己工程师的理智，去给眼前这盆已经烧开的沸水，降一降温。
“此物……此物名为蒸汽机，其核心在于‘力’，而非‘速’。将其装于车上，理论上……是可行的。”
“但是！”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希望能引起皇帝的注意。
“但是，陛下，您看它如此庞大，光是这个锅炉，便有万斤之重。要将其小型化，并保证能持续提供足够的动力，还需要解决无数的难题。”
“比如，我们需要更轻、更坚固的材料来制造锅炉，以承受更高的压力。”
“我们需要更精密的传动结构，将这股狂暴的力量，平稳地转化为车轮的动力。”
“还有散热、燃料、续航……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李源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的技术瓶颈，他希望用科学的严谨，来浇灭皇帝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在看到实现自己终极梦想的钥匙时，所能爆发出的偏执与疯狂。
嬴政，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或者说，他只听到了他想听的那四个字。
——“理论可行”。
这就够了！
“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猛地松开李源，仰天大笑起来，笑声雄浑而霸道，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豪情，震得整个工坊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理论可行’！”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身边同样处于震撼中的蒙恬的手臂，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蒙恬！你听到了吗！”
“李源说，可行！”
蒙恬被皇帝这股狂热的情绪所感染，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大声道：“臣！听到了！”
“好！”
嬴政的目光，扫过李源，扫过蒙恬，最后，落向了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宏大，仿佛是在向整个天下，颁布他那不容置疑的意志！
“朕，不要什么泥塑的兵马俑了！”
“朕，也不要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仙丹了！”
“李源！”
他再次将目光锁定在李源身上。
“朕给你一年时间！”
“一年之内，用它！”
他指着那台咆哮的蒸汽之心。
“给朕造出第一台，朕想要的铁甲战车！”
“朕要它，身披重甲，刀枪不入！”
“朕要它，以煤炭为食，不知疲倦，日行千里！”
“朕要它，能碾碎一切挡在朕面前的敌人！”
嬴政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属于钢铁与蒸汽的，疯狂的未来！
“明年今日，朕要亲率这样一支铁甲洪流，北出长城，踏破阴山！”
“朕要让匈奴人的鲜血，染红整个漠北！”
“朕要将他冒顿单于的头颅，铸成酒器，摆在朕的案头！”
“朕要让日月所照之处，再无敢与我大秦为敌之人！”
“李源！蒙恬！”
“你们，可能为朕，办到？！”
那声音，已经不是询问。
是命令。
是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不容任何辩解，不容任何条件的，绝对意志！
面对这股意志，蒙恬这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上将军，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出声：
“臣，蒙恬，愿为陛下的钢铁洪流，充当先锋！”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瞬间，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李源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看着单膝跪地的蒙恬，看着状若癫狂的嬴政，看着周围那些或震撼、或恐惧、或狂热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帝的野心，已经被这颗“蒸汽之心”，彻底点燃，并且，彻底失控了。
这台他亲手创造出来的，本想用来开启民智、发展生产的工业之母，在诞生的第一天，就被赋予了它最原始，也是最残酷的宿命。
战争。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压力。
他缓缓地，缓缓地，躬下了自己的身子。
拒绝？
开什么玩笑。
拒绝的下场，恐怕不只是他自己人头落地，整个天工院，连同公输石、赵月、王二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这失控的野心，碾得粉碎。
他看着地面，用一种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声音，回答道：
“臣……领旨。”
这三个字，宣告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开始。
也宣告了，李源和他的天工院，从此，被彻底绑死在了大秦帝国这辆疯狂加速的战车之上。
要么，创造奇迹。
要么，车毁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