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黑色的斯蒂庞克轿车停在公寓后巷最僻静的角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引擎早已熄火,只余下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玻璃,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切割出明暗交织的暧昧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的余味、皮革的清冷,以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烟草、烈酒与一种独属于男性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张彦钧亲自开车,并未如往常般让副官代劳。他也并未立刻让她下车。
沉默在密闭的车厢里发酵,压得沐兮几乎喘不过气。
她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紧了膝上那只丝绒手袋,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今晚跳的那支华尔兹,你很紧张。”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磨砺着她的耳膜。
他并未看她,目光似乎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冷硬,如同斧凿。
沐兮的心跳漏了一拍。宴会上的一切如同浮光掠影在脑中闪过——璀璨的水晶吊灯、衣香鬓影、虚伪的寒暄,以及他揽着她旋转时,那看似绅士却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她以为自己的演饰足够完美。
“少帅的舞步太强势,我跟不上。”
她垂下眼睫,轻声回答,声音里刻意染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与无奈,这是她最惯常也最有效的伪装。
“是么?”
他倏地转过头,目光如淬了火的箭矢,精准无误地牢牢锁住她。
那眼神瞬间剥去了宴会上那层彬彬有礼的绅士伪装,露出了内里狩猎般的锐利本质。
“我看你不是跟不上,是不想跟。”
话音未落,他已然倾身过来。巨大的、带着体温的压迫感瞬间如潮水般笼罩了沐兮,将她彻底淹没。
他并未真正触碰她,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逼近她,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翻滚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而他的一只手,却漫不经心地、极其缓慢地拂过她散落在腮边的一缕柔软鬓发,指尖的温度若有若无地、极其磨人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沐兮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呼吸骤然停滞。
她想后退,脊背却早已紧密地贴上了冰凉的车门板,退无可退。
“躲什么?”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暖意,更多的是某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慌的笃定。
“整个上海滩,多少女人想站在我身边,想得到我哪怕片刻的注视。”
他的指尖不再流连发丝,而是顺着她柔嫩的耳廓,缓慢而坚定地向下滑落,直至她微微颤抖的下颌。
力道不容拒绝地微微抬起她的脸,迫使她无可逃避地直视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告诉我,沐兮”
他的拇指带着粗粝的薄茧,开始缓慢地、近乎折磨地摩挲着她下颌处细腻得不可思议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
“你在我这里,到底想要什么?安稳?庇护?”
“还是……”
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灵魂也烫出一个洞来,“……我这个人?”
他的问话像一把烧红了的尖刀,锋利、滚烫,一下子剖开了所有心照不宣的、温情脉脉的假象,直刺核心。
沐兮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被他指尖的灼热和话语间赤裸裸的锋利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欲望,那是一种赤裸裸的、翻滚着黑暗浪潮的、想要将她彻底拆吞入腹的占有欲。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在此刻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一秒,他不再等待答案。
他猛地低头,攫取了她微张的唇。
那个吻,绝非温柔缠绵的缱绻。
它充满了霸道的侵略性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如同他攻城略地的作风。
他的嘴唇带着高级烟草的微涩和威士忌的凛冽,强硬地撬开她毫无防备的牙关,深入、探索、席卷,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不给她留下丝毫喘息和退缩的余地。
沐兮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被轰然撞碎。
她徒劳地抬起手,抵住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隔着一层昂贵的呢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灼热的体温和强劲有力的心跳搏动。
那力量悬殊的微弱抵抗,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欲拒还迎的迎合。
他的一只手紧紧箍住她不盈一握的后腰,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旗袍面料渗入肌肤,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紧密得不留一丝缝隙。
另一只手仍固执着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完全承受这个近乎惩罚性的、暴风骤雨般的吻。
这是一个宣告,带着军阀式的蛮横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力度,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从此打上他的烙印。
沐兮最初的惊恐和抵抗,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汹涌而来的情感冲击下,竟可悲地、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一种陌生的、令人眩晕窒息的快感,从被肆意掠夺的唇舌间炸开,凶猛地蔓延至四肢百骸,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抵在他胸前的手失去了最后支撑的意图,最终无力地垂下,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闭上眼,长睫湿漉,如同被雨水打湿、濒临坠落的蝶翼。
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充满掠夺的吻里,她竟可悲地、扭曲地品尝到了一种虚幻的、被彻底征服后才能获得的诡异安全感。
在这乱世漩涡之中,这强大到蛮横的力量,似乎成了唯一能让她这片浮萍暂时依附的磐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才放开了她。
两人呼吸急促,灼热的气息在寂静的车厢里交织、碰撞,清晰可闻。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然滚烫地喷洒在她敏感的眼睑、鼻尖和红肿的唇上。
沐兮唇瓣红肿,微微刺痛,上面清晰地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如同一个刚刚被暴力烙下的印记。
她不敢睁眼,脸颊滚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内心却被巨大的浪潮淹没——是羞耻,是惊惶,是一丝不该有的沉溺,还有更深的、对自身失控的恐惧。
他看着她迷离脆弱、眼睫湿润、全然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近乎兽性的满足,以及随之涌起的、更浓稠的暗色。
他用指腹极其缓慢地、近乎流连地擦过她湿润红肿的下唇,那个刚刚被他彻底侵占过的领地。
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掌控感。
“现在”
他的声音低哑得可怕,每个音节都像是带着滚烫的砂砾,摩擦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意味。
“你是我的了。”
这句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骤然从头顶浇下,瞬间刺醒了沐兮沉沦的感官。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那里面有未褪的情欲,有赤裸的占有,但在那更深处,她清晰地看到了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容错辨的冷酷。
那眼神提醒着她,这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欲望,更是一位权倾一方的军阀对一件所有物的标记。
他没有给她任何消化这份冰冷清醒的时间,已然干脆利落地推开了他那边的车门。
夜风瞬间涌入,猛地吹散了车厢内那暧昧灼热、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也吹得沐兮一个激灵。
他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车门,伸出手扶她下车。
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占有欲,手掌稳稳地托住她的肘部,仿佛她已是他贴上标签、不容他人觊觎的所有物。
沐兮脚步有些虚软,借着他的力道才站稳在地面上。
冰冷的夜风让她裸露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晚安,沐兮。”
他站在车边,身影高大挺拔,几乎完全挡住了她面前的月光,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无形的枷锁。
沐兮没有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用略微发颤的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后院那扇不起眼的小门。
闪身进去后,立刻将冰凉的门板紧紧靠在背上,仿佛这样才能隔绝门外那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存在和目光。
心脏仍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在耳边轰鸣。
唇上的刺痛感鲜明无比,他身上那混合着烟草、皮革与权力的气息,如同鬼魅般缠绕着她,无孔不入。
那个吻,是一个甜蜜却致命的陷阱,是一个暴烈而直接的宣告。
它将她更深地、更紧密地拖入了与这个危险男人纠缠的漩涡之中。
她似乎得到了这乱世里最强有力的庇护承诺,却也为此付出了迈向自我迷失的第一步。
情欲与权力,真心与算计,在这一刻彻底交织缠绕,再也难以分清。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抬起仍在微颤的手,指尖轻轻触碰红肿的唇瓣。
那里,还残留着属于张彦钧的温度和力量。
也残留着她自己那份可耻的、却不容否认的悸动。
黑暗中,她缓缓闭上眼,发出一声极轻、极复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