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和晏礼并排坐在车后座,车厢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前排的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瞟了一眼,刚巧撞上晏礼投来的目光——那眼神带着点说不清的压迫感,司机手一抖,连忙按下按钮升起了车内的隔板,把前后座彻底隔开。
晏礼脸上的冷意这才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满意地收回视线,随即像只大型犬似的往灼华怀里钻,脑袋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声音软得发黏:“我错了嘛灼华,刚才不该乱说话的,你别生我气了,理理我好不好?”
“行,之前提的那份合同,你帮我。”
晏礼瞬间收了方才的亲昵黏糊,单手撑在身侧,微微抬头,视线与灼华贴得极近,“钱我可以给,房子也能给,但这事不行。”
灼华脸上的温度霎时冷了下来。
晏礼见状,忙用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他的手,语气软下来讨好道:“你也清楚,家里这些事一向是我哥在管。”
“那你跟你哥说一声不就行了?”灼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倒是想,”晏礼无奈地轻叹了声,“可我哥那边松口了,家里老爷子那关也不好过啊,糊弄不过去。”
灼华心里像堵了团火,烦躁得厉害,看谁都不顺眼。
这世上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简直跟季潇潇说的一模一样。
不是想占便宜,就是在琢磨怎么占便宜,一天天净惦记着美事。
*
下了车,灼华的脸色依旧难看,甩开晏礼的动作带着几分不耐烦,径直先一步走向拍摄现场。
晏礼连忙放低姿态快步追了上去。
负责现场拍摄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颜晚,瞧着有些社恐内敛,此刻却一反常态地正在大发雷霆。
灼华在一旁看了片刻,犹豫着还是上前打断:“请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颜晚又惊又窘,脸颊泛红,声音都带着点发颤:“A……Avery!”
灼华冲她温和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您……您能不能先在旁边稍等一会儿?”颜晚有些忐忑,“设备突然出了点故障,我们正在紧急处理。”
“没关系,”灼华语气轻松,“我们不着急,你们慢慢来就好。”
设备的问题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天空却不合时宜地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细密的雨丝打在设备箱上,也敲在颜晚紧绷的神经上。
硬撑着举起大喇叭喊:“快!所有人动起来,立刻切换b计划!”
“那个……颜晚姐……”有人支支吾吾地说。
“又怎么了?”
“b计划的场景……还没来得及布置完。”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颜晚紧绷的弦。
她扔掉喇叭,声音里泄露出崩溃的哭腔:“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啊啊啊!平时犯错我都能原谅,也能帮着一起解决,但这是工作啊!这可是我盼了好几年的Avery!”
团队里都是相处多年的朋友,平时犯迷糊犯点小错她都笑着包容,觉得大家开心最重要。
可正是这份无底线的纵容,让团队永远少了点专业度,也让技术明明顶尖的她,始终困在“小有名气”的圈子里打转。
雨越下越大,颜晚望着一片狼藉的现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灼华远远就注意到了这边,脚步未停地走了过来。
晏礼手里撑着伞,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生怕雨水沾湿他的衣角。
没等晏礼反应过来,手里的伞突然被灼华一把抽走。
他径直走到颜晚身边,将伞稳稳地举在两人头顶,“出了问题,重新开始就好。”
颜晚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鼻尖通红,“是我的问题,是我团队的不专业搞砸了一切……对不起,让您白等了这么久。”
换作平时,季潇潇确实会拂袖而去,并追究责任。
但此刻季潇潇不在,而且他很闲。
目光扫过狼狈的现场,语气听不出波澜:“没关系,离预定时间还有一个下午。”
灼华把伞柄塞进颜晚手里,自己转身就往不远处的屋檐走去。
细雨很快打湿了他的发梢,晏礼见状快步追上,麻利地脱下外套举过头顶,几步走到他身边,将人半圈在怀里。
*
灼华一行人已转移到室内,只是新场景的布置还在进行中。
晏礼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灼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突然,手机“叮咚”一声震动起来。
他低头瞥了眼,是一条消费记录。
下一秒,灼华推开还在凑近说话的晏礼,“别跟着我,有点事。”
径直走向一间空房,反手带上门,“咔嗒”一声落了锁。
在椅子上坐下,拨通了季潇潇的电话。
“不是说好了不动那张卡?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季潇潇讨好的一笑,“呃……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哈哈哈。”
“你手里钱不够?”
“这不废话嘛!钱要是够,我会动那张卡啊?”季潇潇的声音瞬间垮了下来。
“呵,破家值万贯。”
季潇潇:“……”
“这次又是哪个‘大聪明’要的钱?”
“就……我小弟。”
“他?”灼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是做生意的料?上次他拿了六百万,结果呢?咱俩替他背了三千万的债!这次居然敢要一千五百万?!”
天塌了啊。
“我会尽快赚回来的,我保证!”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他们这是在把你当血包吸!一次又一次。”
“你不也一样?”季潇潇怅然,“咱俩谁又比谁好多少?”
听筒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
蛋糕就这么大,资源早已被层层瓜分。
他们既没显赫背景,也无强硬靠山,想挤上这张桌分一杯羹,本就难如登天。
更何况……内忧外患。
他们输不起。
试错的成本高到离谱,就错了一次,几乎让两人在异国他乡栽了个粉身碎骨。
也不是没有成功案例,可他和季潇潇就像被幸运女神遗忘的人,明明拼尽全力,却总在临门一脚时被各种意外绊住脚步,始终差了一点。
“想那么多干嘛,咱俩现在身价不还是杠杠的?”季潇潇试图用嬉皮笑脸驱散沉重。
灼华闷闷道:“可我已经有家庭了。”
“当初我就劝你别急,慢慢来,事业第一,你偏不听……”
“这还成了我的错?”
“……我们能怎么办啊?”季潇潇的尾音突然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