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来得猝不及防，风卷着雨丝拍打在破旧的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屋内本就昏暗的光线压得更沉。
小刀“当啷”一声坠地，金属撞击水泥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苏慕尧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他垂眸望去，一只浑身脏污的小猫正稳稳坐在刀身上。
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暗夜里的星辰，死死盯着他，小身板绷得笔直，背上的绒毛根根竖起，活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刺猬。
一人一猫在昏暗中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窗外风吹篷布的“哗啦”声，以及小猫喉咙里若有似无的“呜呜”低鸣。
苏慕尧的目光落在小猫沾着泥点的小爪子上，那爪子紧紧扣着刀柄。
几秒后，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原本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松弛下来，眼底的阴郁也散去几分，只剩下难以言说的复杂。
灼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退让，瞬间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将军，尾巴悄悄竖成一根小旗杆，昂首挺胸地从刀身上跳下来，落地时还轻巧地抖了抖身上打结的毛。
它小脑袋朝着门口的方向歪了歪，嘴里发出一串清脆响亮的“喵喵喵”声，小爪子还在地上轻轻刨了两下。
「二脚兽，别愣着了！快开门！我把你的小蛋糕送回来了，可别耽误我找下一顿饭！」
可苏慕尧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小猫湿漉漉的背影上，眼神里藏着迟疑与茫然，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
灼华急得围着他的裤脚转了两圈，小尾巴甩来甩去，见他还是没反应，干脆低下头，用湿润的小鼻子顶着他的裤脚往前拖，拖两步就回头“喵喵”叫两声。
「真是笨死了！连开门都要我教，就没见过这么迟钝的二脚兽！快跟我来啊，蛋糕要是被雨淋湿了，我可不管！」
苏慕尧被它拽得往前挪了两步，终于像是被唤醒般，顺着灼华的指引走到门口。
他伸手握住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木门被拉开时发出“嘎吱”的闷响，灼华立刻松开嘴，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小短腿踩在水坑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跑了两步，它习惯性地回头想催促，却在看清苏慕尧的脸时，猛地停住脚步，打了个哆嗦，往后缩了缩身子。
昏黄的天光落在苏慕尧脸上，他左侧脸颊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格外扎眼。
疤痕从眉骨下方延伸至下颌，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深上许多，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凸起，像是一道狰狞的沟壑，硬生生打破了他右侧脸颊原本清秀的轮廓。
许是常年不见光，他的皮肤格外苍白，疤痕在苍白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可怖。
苏慕尧捕捉到灼华眼底的惧意，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脸往左侧转了转，让疤痕藏进阴影里，只露出右侧干净平滑的侧脸。
灼华蹲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它好像……伤害到这个二脚兽了。
片刻后，灼华轻轻晃了晃尾巴尖，迈着小碎步重新靠近。
它抬起沾着泥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苏慕尧的鞋尖，爪子上的泥点蹭在鞋面上，留下小小的印子。
苏慕尧低头看着脚边主动示好的小猫，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沉默着抬脚，跟着灼华往小院的破木门前走。
走到破木门前，灼华停下脚步，对着门“喵喵”叫了两声。
苏慕尧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被叼得有些变形的外卖袋静静放在地上。
他弯腰，指尖捏住外卖袋的边角，捡了起来——袋子虽然有些变形，却被叼得很稳，里面的蛋糕没有漏出来。
回到屋里，苏慕尧把外卖袋放在那张掉了漆的小桌上，桌角还缺了一块，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
灼华也跟着跳上桌，蹲在袋子旁边，小脑袋凑过去闻了闻，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草莓香气，勾得它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灯光落在外卖订单上，灼华眯着眼睛，一个个辨认上面的字迹，终于看清了收货人那栏写着的名字：苏慕尧。
原来这个二脚兽叫苏慕尧啊，他心里默默记下。
相处这么久，他从没听过苏慕尧说话，每次遇见，对方都是安安静静的。
灼华歪着小脑袋想，他好像是个哑巴。
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外卖盒，灼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犹豫了一会儿，灼华跳下桌子，准备悄悄溜走，还是让苏慕尧自己安安静静过这个生日吧，他就不在这里凑热闹了。
可刚走到门口，几滴冰冷的雨点突然落在鼻尖上。
灼华抬头一看，天空早已被乌云铺满，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转眼间就织成了一张雨幕，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地面上。
他慌了，转身就往自己的窝跑。
他的窝在不远处那间瓦房的屋檐下。
可这场雨实在太大了，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像是一道道小瀑布。
等灼华跑到窝边时，里面的旧棉絮早已被泡得湿透，沉甸甸地黏在一起，原本暖和柔软的小窝，此刻变成了一滩浑浊的泥水，连他藏在里面的半块小鱼干，也泡得发胀。
灼华蹲在雨中，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小窝，琥珀色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汽，小尾巴耷拉在地上，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格外沉重。
他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今天从河里挣扎上岸，被大黑狗追，被流浪猫凶，好不容易偷到蛋糕又送了回去，现在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了，又累又饿，委屈得只想缩成一团。
冰冷的雨水顺着毛发渗进皮肤里，让灼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毛都贴在了身上，显得愈发瘦小。
可没过多久，它忽然感觉头顶的雨停了，不再有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
灼华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苏慕尧蹲在它身后，一只手高高举在他头顶，手掌拢成弧形，像一把小小的伞。
苏慕尧的袖子早已被雨水打湿，水珠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原来不是雨停了，是这个沉默的二脚兽。
四目相对，苏慕尧的眼神很柔和，没有了方才的阴郁，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很干净。
他弯下腰，手指捏住灼华后颈的皮毛，把它提溜了起来。
被提在空中的感觉有些不舒服，灼华的小爪子在空中蹬了两下，可他实在没力气挣扎了，只好耷拉着脑袋，任由苏慕尧把自己带走。
屋里比外面暖和许多。
苏慕尧找来一个小小的塑料盆，他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又伸出手指试了试水温，确定不烫也不凉，才把脏兮兮的灼华放进盆里。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灼华舒服地眯起眼睛，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苏慕尧坐在小板凳上，指尖蘸了点温水，轻轻揉搓着灼华打结的毛发。
他的动作很轻，一点点把沾在毛上的泥点、水草和小石子清理干净。
灼华乖乖趴在盆里，偶尔抬抬爪子，任由他摆弄，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