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
只夏的嗓子干涩到几乎发不出声,话从唇瓣里挤出来时,带着一股咸湿的味道。她还坐在地上,双腿弯着,西裤沾着脏水,被一阵风吹过时贴在膝盖上,带着一点湿冷的黏腻感。
空气里残留着刚才的雨味,混着从她身上蒸发出来的酸涩味道,像是谁悄悄揭开了一道体面的外壳,把她最狼狈的那部分,毫无遮掩地摊在所有人面前。
浩介就站在她面前,黑色的西装衬得整个人的轮廓很挺拔,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块不肯移开的影子,把只夏整个人笼罩在那片无形的压力里。
而这块压抑,随着公司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变得更加逼仄。
人声渐渐聚拢起来,有同事好奇地往这边看,有刚要走进大楼的几个助理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啊?”
“不会是搞砸了吧……我听说是大项目……”
碎碎的私语像针一样戳在只夏的耳朵边,有人压低了声线,却又故意不把声音压得太低,生怕别人听不见这点暧昧的猜测。
门口的人群越来越多,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看手机,有人干脆双臂环胸站在一边看热闹。
只夏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指尖已经因为握得太久而发白,掌心里那团没了意义的合同像一块冷掉的破布,贴在她的西裤上,潮湿又毫无用处。
时川在远处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忙快步跑出来,挡在只夏和人群之间:“都散了吧,没事了,都快回去忙吧,别围着了,快开会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笑,试图把这场尴尬抹平,可每句话像一块石子扔进水面,荡开的涟漪里却全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只夏还是低着头,发丝被雨水浸过之后贴在脖颈上,带着一缕缕湿漉漉的光。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浩介的脸,也没力气去看周围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突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审判”吧——
一切她用冷厉、专业、不可替代撑起来的威风,这一刻在潮湿的地面上显得无比苍白。
可偏偏就在这时,头顶的乌云像是被谁悄悄拨开了一道缝。
细碎的阳光透过高楼间的缝隙,像是一块无声的幕布被轻轻扯开,暖色的光带着雨后才有的湿意,洒落在只夏的肩头。
那件早已湿透的西装外套紧紧贴在她身上,沿着肩线和腰侧勾勒出纤细又坚韧的曲线,原本整齐的发尾被风吹起一点点,像一朵刚刚绽开的水仙花,在冷空气里倔强地晃动。
她的侧颈线条干净,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哪怕双膝还沾着泥水,哪怕指节发白,哪怕眼底藏着未落下的咸涩,所有人还是没法从那道光里移开视线——
哪怕她此刻狼狈得像个落汤鸡,可那副骨子里的凌厉感,还是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人群里有人被阳光晃得眯了眼,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古怪的失落:这个女人哪怕跌在地上,都还是美的。
时川还在小心翼翼地分散着大家的注意力,嗓子都喊得有点发哑,可背后还是有不死心的人探着头看。
只夏却没去看任何人,她只是把那团湿漉漉的纸攥得更紧了些,指尖在微微发抖,可背却慢慢挺直了,像是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顶回去。
她知道自己在等——
在等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说话,在等一场迟到的救赎,或者一声彻底的宣判。
可无论是哪种,都要接得住。
这是只夏最后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