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站在一旁,看着他前倨后恭的模样,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这变脸的速度,都可以去火锅店表演就业了。
刚才那副“谁敢动我地盘”的嚣张劲儿,此刻全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连额角沁出的汗都忘了擦。
陆司通没看他,只对萧筱道:“进去看看吧。”
“哎哎!您里边请!”胖子连忙侧身引路,还不忘回头朝远处喊,“都愣着干什么?陆少东家来了!快把里边收拾收拾!”
喊完又凑到陆司通身边,献宝似的解释道:“这几日正赶着砌炉膛,乱了点,少东家别见怪……”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那半砌好的炉膛旁,工匠们见了这阵仗,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怯生生地望着这边。
萧筱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砌炉的砖块,触感粗糙而温热。炉壁用的是青灰色耐火砖,层层叠叠砌得紧实,只在底部留了个方形的小口。
那胖管事忙不迭地从后面赶上来,对着陆司通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少东家,小的还没跟您请安呢!小的姓胡,名莱,是这儿的管事,您叫我小胡就行。”
他说着,特意越过萧筱,凑得离陆司通更近了些,仿佛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殷勤:
“少东家,您瞧这炉膛,小的特意让人用耐火泥混了铁矿砂砌的,这泥得用河泥调,黏性足,烧起来能耐千度高温,保准裂不了!”
胡莱指着炉底的小口得意的说道:“等干透了,就从这口往里填料,先铺一层木炭,再撒一层砸碎的铁矿石,就这么一层层码上去,烧一整天,矿石里的渣子就化了,铁水顺着底下的槽流进砂模里,冷却了就是铁块。”
说着又转身指向不远处堆着的铁矿石,对陆司通笑着道:“少东家您看,这些是刚从矿上运的赤铁矿,小的让人筛了三遍,碎石子全挑出去了,就等着炉子一修好了就开炼。”
陆司通听着胡莱殷勤地介绍,并没多言,只偶尔“嗯”一声。
萧筱则跟在他们后面,看着胡莱唾沫横飞头头是道的样子,虽心里厌恶,倒也摸清了这炼铁的门道。
胡莱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萧筱忽然指着炉膛内侧那些歪歪扭扭的砖缝问道:“胡管事,这砌炉的砖缝宽窄差得这么多,还有些地方泛着白霜似的东西,对炉子耐温性没影响吗?”
胡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
他刚才只顾着夸耐火泥多好多好,压根没留意过砖缝的细节,此刻被问得舌头打了结,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话来:
“这……这砖缝是特意留的,热胀冷缩懂不懂?留点缝才不容易裂!至于那白霜,嗨,许是泥没干透结的碱,小毛病,不碍事,不碍事……”
萧筱眉尖微蹙,胡莱这眼神躲闪、语气发虚的样子,明摆着是在糊弄人。
一旁的陆司通听后也眯起了眼,眼神里带着危险与审视。
胡莱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额角瞬间冒了汗,忙不迭朝不远处喊:“王师傅!王师傅!快过来!”
不远处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闻声放下活计,手上还沾着泥灰,快步走了过来。
“王师傅!”胡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却先摆出训斥的架势。
“你看看这炉膛!砖缝宽窄不一,还有白霜,怎么回事?!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要是耽误了少东家的生意,你们担待得起吗?”
王师傅没急着辩解,凑近炉膛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点砖缝里的白霜搓了搓,才沉声回话:
“回管事,这砖缝确实不能马虎。宽窄不一,烧起来受热不均,用不了几次就容易裂。
至于这白霜,是调耐火泥时石灰没搅匀,烧起来会冒泡鼓裂,得拆了重新用细砂灰补才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砌炉的手艺讲究‘砖平缝匀,泥实无隙’,每块砖都得用铅垂线吊过,缝里的泥得用竹片嵌实,不然烧不了几次就得返工。”
萧筱这才恍然,看向王师傅的眼神多了几分认可。
再转头看胡莱,只见他脸涨得红一阵白一阵,刚想把话头往王师傅身上引,萧筱已先开了口:
“胡管事刚才不是说这白霜不碍事吗?还说自己懂热胀冷缩的道理,怎么这会儿倒成了王师傅的错?合着出了问题都是别人的,有功劳就往自己身上揽?”
胡莱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着萧筱强辩道:
“我……我刚才没细看!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烧炉的门道?我当管事一天要处理多少事!哪能件件都盯得那么细?手下人出点小纰漏不是常情吗?”
胡莱的辩解声还没结束,就见萧筱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块身份牌,金色的牌面上云纹勾勒的元宝型图案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
胡莱一看到这牌子,眼珠子猛地瞪圆,刚才还梗着的脖子瞬间软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发出声,只听见牙齿打颤的“咯咯”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依旧嘴硬的狡辩道:
“掌……掌柜?您……您是掌柜的?!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瞎了眼了!小的这真是太忙了没看管好下面的人,这真的不是小的的错啊……”
萧筱瞥着他涕泪横流的样子,眉梢轻轻一挑,忽然抬手指向炉子另一侧:“是么?那这处纰漏,你也不知情?”
胡莱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炉子后面还有一个大洞,他赶忙捶胸顿足地哭诉:“不!这也不是小的的错!都是底下人干活不经心,小的……”
“你再仔细看看。”萧筱忽然勾唇笑了,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顾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工匠们也没忍住,响起一片低低的憋笑声。
胡莱正哭得起劲,被这笑声搅得一愣,还是旁边的王师傅看不下去,干咳一声提醒道:“管事,那……那处是还没修完的正常工序,不算纰漏。”
胡莱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泪还挂着,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合不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