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堇雨!方辰阳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他立刻仔细观察她身后的情况——没有追赶的身影,没有异常的动静,她的跑动姿势虽然急促但依旧协调有力。直到这时,方辰阳才真正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被长长地吁出。最危险的阶段,似乎已经过去。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最终灵巧地绕过几丛灌木,疾步冲到巨石之后,带着一阵风扑倒在他的身旁。谢堇雨的发丝有些凌乱,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剧烈运动而泛红,但眼神依旧明亮而锐利。她迅速调整好卧姿,确保自己处于良好的防护位置,这才气息未平地对着耳麦回应,完成了之前中断的通讯链:“收到,完毕。”
此刻,两人暂时安全地隐蔽在这天然掩体之后,彼此能听到对方尚未完全平复的喘息声。危险并未完全解除,但至少,他们又一次会合了。方辰阳侧过头,看了身边的队友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所有的关切与庆幸,都融在了这短暂而无声的对视之中。随即,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外部,重新变得警惕而专注,接下来,他们需要共同面对如何安全撤离的挑战。
林间的寂静被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谢堇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闪出,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每一个脚步都落在最稳固的点上,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她迅速靠近作为汇合点A标志的那块巨岩,背部紧贴冰凉潮湿的岩壁,迅速左右观察,确认安全后,才抬起手指按住了耳麦上的通话键。她的呼吸经过调整,已趋于平稳,但胸腔内的心脏仍在因方才高强度的奔袭与紧张的对峙而有力搏动。
“呼叫雪狼,已到A点,完毕。”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冷静、清晰,不带一丝冗余的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是长期严酷训练和实战洗礼的结果,无论内心如何波澜起伏,传递信息时必须保持最高效的状态。
耳机里先是传来两声轻微的电流呲啦声,短暂的静默仿佛被林间的风声拉长。几秒后,一个沉稳、令人安心的男声响起,正是队长周明川:“雪狼收到。红狐,原地警戒待命,完毕。”
通话刚结束,树林里就传来了更为沉重和凌乱的动静。只见萧胖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那略显富态的身躯在此时成了巨大的负担。他满脸涨红,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迷彩服的前胸后背已被浸透深色。他一路冲到方辰阳所在的岩石背面,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张大嘴巴,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剧烈喘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辰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早已习惯了这位老搭档在极限运动后的“标准反应”。萧胖子虽然体型不占优,有时也爱抱怨,但关键时刻绝对可靠,尤其是在需要技术支援或者负重方面,他的存在无可替代。
足足过了二三十秒,萧胖子才勉强顺过气来。他直起腰,也顾不上满手的汗水和泥土,重重一巴掌拍在方辰阳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方辰阳都微微晃了一下。“老……老方……”他气息依旧不匀,断断续续地抱怨道,“下次……下次这种吸引火力的活儿,真得你来!我……我这把骨头,都快跑散架了!太刺激了,心脏受不了,真受不了!”
方辰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揶揄:“我无所谓。你要是觉得一个人跑不过瘾,下次可以跟我一起,体验一下双倍‘快乐’。”
“别!可千万别!”萧胖子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几颤,眼中流露出货真价实的后怕,“老方,这种‘刺激’,一辈子体验一次就够了!还下一次?你是不知道,后面那帮家伙追得有多紧!好家伙,那子弹嗖嗖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好几次我都感觉死神在摸我后脑勺了!下次再有这好事,您还是自己来吧,或者换红狐去,她跑得快!”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大口喘气,仿佛要把刚才透支的氧气全都补回来。
就在萧胖子惊魂未定地抱怨时,谢堇雨已经如同融入环境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距离汇合点约百米外的一处缓坡。这片山坡视野相对开阔,坡顶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既能提供良好的隐蔽,又能俯瞰通往A点的几条主要路径,是一个理想的临时狙击观察点。她像蛇一样匍匐前进,利用地形和植被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小心地将狙击枪架设在前方的草墩之间,调整好瞄准镜的焦距,眼睛随即贴了上去,开始一丝不苟地扫描着下方的林间空地、溪流对岸以及他们来时的方向。她的整个动作流程安静、迅捷、专业,仿佛与手中的武器和身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耳麦并未关闭,萧胖子和方辰阳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听到萧胖子那夸张的抱怨和方辰阳淡定的回应,谢堇雨清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她能想象出萧胖子此刻狼狈又滑稽的样子。当听到萧胖子说“下次换红狐去,她跑得快”时,她轻轻哼了一声,按下了通话键。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到另外两人耳中,依旧带着她特有的那种清冽质感,但语调里明显多了一丝戏谑:
“貔貅,要不下次,我给你安排个‘升级体验’,试试被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小队追在屁股后面,是什么滋味?保证让你对‘刺激’这个词有全新的理解。”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临时通讯频道里。这话一出,岩石后的萧胖子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抱怨声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一想到被真正精锐特种兵追击的恐怖画面,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脸上更加夸张的苦相。他求助似的看向方辰阳,却发现方辰阳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谢堇雨潜伏的山坡方向,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萧胖子顿时觉得更“悲愤”了。
方辰阳确实听到了谢堇雨的话,也明白她是在调侃萧胖子,同时或许也是在变相地提醒大家,刚才他们遭遇的虽然危险,但可能并非最坏的情况。谢堇雨总是这样,能在看似轻松(或者说毒舌)的言语中,传递出重要的信息和态度。她此刻已经就位,并且进入了战斗状态,这让他对周围环境的安全性有了更强的掌控感。
他收回目光,看向还在旁边喘粗气的萧胖子,语气恢复了严肃:“好了,貔貅,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检查装备。红狐,继续保持观察,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报告。”
“明白。”谢堇雨简短回应,目光始终未离开瞄准镜。镜片后的世界被放大,每一片树叶的摇曳,每一只飞鸟的惊起,都可能是潜在威胁的信号。她的呼吸变得极轻、极缓,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她的枪,以及远处那片需要警戒的区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涂着油彩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冷静地审视着寂静之下可能隐藏的波澜。
萧胖子也终于不再抱怨,他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靠着岩石坐下,开始认真检查自己的武器和装备袋,虽然动作还有些因为疲惫而带来的迟缓,但神情已专注了许多。暂时的安全只是喘息之机,真正的危机或许尚未解除,他们这个小队,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为接下来的一切可能做好准备。林间,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宁静,只有风声、溪流声,和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战地间歇的独特旋律。
时间在死寂的密林中,仿佛被粘稠的空气胶着,一分一秒都流淌得异常缓慢而沉重。集合点设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坳里,地形隐蔽,视野却相对开阔。
童安然是第一个到的,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滑入预定位置,随即背靠岩壁,犀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警惕地巡视着周围360度的风吹草动。她手中的步枪枪口微微下压,手指却始终没有离开护圈,保持着随时可以击发的临战状态。
接着,体力稍逊的田甜喘着粗气跟了进来,额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脸颊上。她一抵达安全区域,几乎有些脱力地蹲下身,但仅喘了几口,便迅速打开随身的医疗包,再次确认药品和器械的位置,这是她作为队医在压力下不自觉的习惯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