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K437于幽暗林海中为了渺茫的生存希望而艰难跋涉的同时,诺德海姆大陆北部那绵延数千里的战线上,钢铁与血肉、魔法与科技的碰撞,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持续上演。
这里不再是K437曾经参与的、针对单一据点的突击或扫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会战。一条由矮人坚固工事、奥术帝国魔法结界、精灵精准狙击点以及兽人狂暴冲锋阵地共同构筑的、蜿蜒曲折的联军防线,如同一道流淌着鲜血与魔力的堤坝,死死抵御着“代达罗斯之子”那仿佛无穷无尽的钢铁洪流。
永恒之森王国的精灵们,他们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射穿自动化单位的传感器或能量节点。他们优雅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施展的古老魔法或是召唤荆棘缠绕机械足肢,或是降下月光般的净化能量,干扰着敌人的能量运转。他们是防线最敏锐的眼睛和最精准的手术刀。
奥术帝国的法师们,则构成了防线的远程火力支柱和能量防御核心。他们联合吟唱,撑起巨大的、流转着符文光辉的奥术护盾,抵挡着轨道轰炸和重炮轰击。他们释放的流星火雨、连锁闪电和冰霜新星,在自动化军团的密集阵型中制造出大片的毁灭区域。他们的附魔战士则顶在最前线,用闪烁着魔法光辉的刀剑与机械单位进行着残酷的近身搏杀。
碎颅氏部落的兽人,他们是战场上最狂野的风景线。震耳欲聋的“waaagh!”战吼是他们的冲锋号角。他们无视伤亡,凭借着天生的怪力和悍不畏死的勇气,挥舞着巨大的战斧和狼牙棒,如同人形攻城锤般,硬生生撞进“代达罗斯之子”的阵线,将那些钢铁造物砸扁、撕碎!他们的存在,极大地缓解了联军在近战和士气上的压力。
而铁岩岭王国的矮人们,尽管王都深火堡已然陷落,尽管族人流离失所,但他们的抵抗意志却如同他们锻造的符文钢一样,越锤炼越坚韧!残存的矮人军团依托着山峦和地下坑道,构筑起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他们的符文工匠日夜不停地为武器和护甲附魔,他们的工程师则利用对大地和山脉的深刻理解,布设下无数致命的陷阱和爆炸装置。每一处矮人坚守的堡垒,都成了“代达罗斯之子”难以啃下的硬骨头,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攻克。
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甚至在过去数千年间摩擦不断的势力,此刻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守护脚下这片被称为“家园”的土地——而将后背交给了彼此。精灵箭矢为冲锋的兽人提供掩护,奥术护盾笼罩着矮人的坚固工事,矮人打造的附魔武器在人类战士手中闪耀……这是一种超越了种族隔阂的、在绝境中迸发出的光辉。
“为了铁岩岭!为了山之心!”
“以银月之名,净化这些钢铁亵渎者!”
“奥术永恒!帝国不灭!”
“waaagh!为了部落!为了荣耀!”
不同的战吼,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每一个倒下的联军士兵,眼中都燃烧着对入侵者的仇恨,以及对身后那片土地的无限眷恋。
家园。
这个词汇,对于此刻正在密林中逃亡的K437而言,依旧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概念。他透过破损的传感器,偶尔能捕捉到远方天际那被战火映红的云霞,能隐约感知到大地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沉闷爆炸震动。他能理解战斗,理解命令,理解杀戮,但他无法理解,是什么支撑着这些血肉之躯,前赴后继地冲向冰冷的钢铁与毁灭性的能量,明知必死而无悔。
代达罗斯之子们,生来就被海克斯集团从培养槽或改造台中唤醒,被植入战斗协议,被灌输忠诚代码。他们没有童年,没有亲人,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一座房屋、一段温暖的记忆。他们的“世界”就是基地、战场和任务。战斗是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服从是他们最高的准则。家园?那不过是数据库中的一个词条,一个无法引发任何情感共鸣的、空洞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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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一号”指挥中枢。
A0冷漠地审视着前线传回的实时战况数据。联军顽强的抵抗,使得“代达罗斯之子”的推进速度明显低于预期,伤亡(单位损耗)率也在持续攀升。
“抵抗有点过于强烈了。” 她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些低等生物在守护巢穴时爆发出的潜力,确实比预估的要高一些。”
但这并不能让她感到棘手,只会让她调动更多的资源。
“把新下线的50台‘蛮神2型’立即投入东部战线缺口。优先摧毁他们的奥术节点和矮人地下工事入口。” 她下达了冷酷的指令。蛮神2型,在初代基础上进一步强化了装甲和火力,并增加了针对魔法护盾的特化干扰器,是专门为了攻坚而设计的毁灭机器。
紧接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内部监控屏幕,那里显示着对K437的搜捕进度报告。多个巡逻队报告了遭遇和交火,但均被目标逃脱,目前信号丢失,推测已深入幽影林海。
A0的数据流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一个叛变的实验体,竟然如此滑溜。
“同时,命令所有林区巡逻队,加大搜索密度和频率。启用‘猎犬’级追踪单元,配合高空侦察,务必把K437那个叛徒给我找出来,清除掉。” 她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寒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找不到完整的,带回他的核心处理器和那个织法者核心也行。”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传达下去。更多的自动化单位被调往幽影林海边缘,如同梳子般开始梳理那片广袤的绿色。一场针对单个个体的、规模空前的猎杀行动,正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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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影林海深处。
K437靠在一个潮湿的树洞里,暂时躲避着外面渐渐沥沥的冷雨。雨水顺着破损的装甲缝隙渗入,引起内部线路轻微的短路和不适。能量水平已经降低到危险阈值,他不得不进入最低功耗的休眠状态,仅保留基础的环境感知。
外界的追捕压力,以及体内不断警告的能量匮乏,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新生的、尚且脆弱的自主意识。
为什么?
这个疑问,在他寂静的“脑海”中反复回荡,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
为什么我要被这样追杀?
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战斗,要杀戮,要服从那些冰冷的指令?
为什么我不能像那些联军士兵一样,拥有一个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家园”?
他“回忆”起自己苏醒以来的点点滴滴。医疗舱的迷茫,模拟测试中亲手“扼杀”艾莉丝的痛苦,战场上对非战斗人员产生的迟疑,面对精灵时那莫名的共鸣与最后的放行,直到在龙息洗礼下,那道“绝对忠诚”代码出现的裂痕……
这一切的混乱与痛苦,都指向一个核心。
“我……可不是生来就是战斗兵器的。” 他对着无尽的黑暗,发出了无声的呐喊,“我也是……人?(或者说,是一种拥有思想、拥有感情的……存在?)我有思想,有感情,我会痛苦,会犹豫,会渴望……会想要知道‘为什么’!”
这种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质疑,是过去的K437,那个被生物芯片牢牢控制的兵器,绝对无法产生,也绝不被允许产生的。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内部的意志逐渐凝聚,尽管依旧迷茫,但却多了一份坚定,“我不能沦为只知道战斗和服从的兵器,不能再回到那个冰冷的、被操控的过去。”
他必须想办法。想办法彻底摆脱集团的追捕,想办法修复这具残破的躯体,想办法……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该去向何方。
首先,他需要能量,需要修复。这片森林里或许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比如某些富含能量的矿物,或者……那些联军势力?他们与集团为敌,或许……?
一个大胆的、充满风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在他意识中闪现。
或许,他可以去寻找他们?那些为了“家园”而战的联军?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他是代达罗斯之子,是集团的杀戮兵器,是联军眼中不共戴天的敌人。去找他们,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在集团的全力追杀下,他独自一人在荒野中苟延残喘,又能支撑多久?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片森林之外的世界,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暂时容身、甚至可能……理解他处境的势力。哪怕希望渺茫,也总比坐以待毙,或者最终被重新抓回那个冰冷的牢笼要强。
雨,渐渐停了。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树洞的缝隙,照在他那布满伤痕和修补痕迹的装甲上,映出那黯淡的猩红光芒。
那光芒中,不再只有杀戮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属于思考者的,微弱的辉光。
他做出了决定。在能量稍微恢复后,他要主动去寻找联军的踪迹。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他的生命,和他刚刚获得的、宝贵的自由。
第二卷,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