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穹下,棋盘幻境再度缓缓展开。
沈芷安盘膝而坐,气息绵长,却在体内掀起阵阵暗潮。自那一战后,她明白自己体内的暗红烙痕并未沉寂,反而因她斩碎命运执子的棋势而变得更炽烈。如今,每一次进入幻境,那烙痕便仿佛被点燃,烧灼她的血肉与灵魂。
幻境里,万千棋子漂浮虚空,星光交织成丝线,延展至无尽。
那一条条丝线,不再是冷冰冰的虚影,而如同真正的星河脉络,在她眼底闪烁。沈芷安心头一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似乎看到,无数众生的命运在此间延伸,丝线彼此交织、牵连,宛如编织天幕的巨网。而在这浩瀚星海中,她忽然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处残缺。
那是一条断裂的丝线。
与四周流转的光辉不同,那条线黑暗、枯萎,如同被人硬生生斩断,却仍残留着顽强的痕迹。
“断线……”沈芷安心头震动,喃喃出声。
就在她的声音落下时,虚空深处,一道熟悉的低沉笑声传来。
“你竟能看见它。”
执子之主的身影再次浮现,衣袂无风而动,黑雾萦绕,仿佛与整个幻境同源。他那双眼,冷冽如星渊,注视着沈芷安,似乎在审视一个未成熟的挑战者。
“那是命局的漏洞,也是你觊觎已久的逆命之道。”执子之主语气冷漠,“可惜,你根本承受不住。”
沈芷安抿紧唇,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凝在那断线之上,心跳加快。直觉告诉她,那是唯一能打破棋局的机会。
“试试看吧。”执子之主的声音带着冷冽的讥讽。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的心神。沈芷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触向那条断线。
指尖刚一沾上,一股刺痛霎时贯穿全身!
那是比烈火焚骨更剧烈的痛苦。血肉在瞬间被撕裂,寿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她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暗红烙痕的延展,宛若血蛇般爬满手臂。
“啊——!”沈芷安忍不住低呼,额头冷汗如雨。
她几乎要被彻底拖入黑暗。就在此刻,一道熟悉的声音猛然传来,震醒了她——
“阿安,回来!”
是沈知涯!
她心神猛然一震,强行收回手,断线随之化为旋涡,消失在星海深处。幻境剧烈震动,整片棋盘星海如同碎裂的玻璃般崩散。
意识骤然回归现实,沈芷安猛地睁开眼。
胸口剧烈起伏,喉间腥甜涌动,一口鲜血喷出。
“阿安!”沈知涯第一时间扑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肩,目光里满是惊惧与心疼,“你在做什么?!”
大长老与几名族中强者也匆匆赶来。老者面色沉重,手指飞快掐算,眉宇间露出前所未有的惊骇。
“寿元……她的寿元,在以不可逆的方式燃烧!”
众人齐齐变色。
沈芷安脸色苍白,心口的烙痕此刻赤红欲滴,仿佛要冲破皮肤。她虚弱地摇了摇头,沙哑道:“我看见了……一条断线……那或许是唯一的破局之机。”
大长老神色骇然,目光凝重:“断线?你确定不是幻象?”
沈芷安点头,声音坚定:“我不会看错。那条线……与所有命运丝线不同,它被切断,说明棋局并非不可动摇。只是代价——”
她看了眼掌心,鲜血浸透,手指颤抖,却死死握紧。
“代价是寿元。”
沈知涯目光一凛,死死攥住她的手:“胡闹!哪怕真有机会,也不能用命去换!你明知道,你已被烙痕锁定,每多触碰一次,寿元就会折损!”
沈芷安望着他,眸中有疲惫,也有坚毅。
“若我不去碰,若我们坐以待毙,整个族域都会被棋局吞没。既然代价不可避免,那便由我来承受。”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着她,没有人再出声劝阻,因为他们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若无她执棋,族域必亡。
大长老缓缓闭上眼,良久后睁开,语气沉重:“命运已锁,你执棋一动,便折寿十年。若强行破线,或许瞬息之间,便会耗尽寿元。”
这句话,让所有人心头沉甸甸坠下。
但沈芷安只是淡淡一笑:“十年而已,若能换得族域安宁,值了。”
沈知涯眼眸猩红,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压抑到极致:“阿安,我不会让你独自走这一步。”
——
夜幕再临,族域的火光摇曳不定。
族人们却看见,那位被命运选中的少女,仍旧安然站在星河棋盘之前。她的背影瘦削,却像撑起一片天地的脊梁。
此刻,棋盘虚影中那条断线,仿佛仍在静静等待她的再次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