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海的波涛在三人背后渐渐平息,世界恢复了死寂。
在他们脚下,灰白的海水已然退开,一条由无数森白骸骨铺就的道路蜿蜒向前,直入迷雾深处。
沈芷安目光一凝,缓缓吐出一口气。
“碑林试心,灰海试魂……这骨道,怕是要试命了。”
洛长风双手负剑,眼神冷冽:“既然名为命河,每一处险境都在剥夺生机与意志。走到这一步,已没有退路。”
白绫抬眸望去,灰雾深处似有无数眼睛冷冷注视,令她心头一紧,却很快镇定下来。她轻声道:“小心,这骨道的每一步,可能都牵动亡者的诅咒。”
——
三人并肩而行,踏上骨道。
骸骨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的碎裂声,那声音在死寂中尤为刺耳。每一步,仿佛都在踩踏往昔无数陨落者的残骸。
走出不足百丈,四周灰雾忽然剧烈翻涌,骨道两侧骤然浮现无数影像。
那些影像,皆是生前曾试图闯入命河却最终殒命之人。他们的面容模糊,身影破碎,却齐齐开口。
“你们也会死在这里。”
“命河无解,逆者必亡。”
“我们走不出,你们也走不出。”
低沉、绝望、怨毒的声音不断回荡,如同阴风灌耳,直钻人心。
洛长风冷哼一声,剑光一振,欲将这些影像斩开。
然而剑光所及,影像却如虚如实,任由剑锋穿透,却依旧存在,甚至在眨眼之间化作更清晰的模样。
沈芷安心中微动。
她看见那些幻影之中,有一个人影赫然与自己模样几乎重叠。
那是“另一个她”。
灰白面容,空洞双眸,手中同样执剑,姿态却带着死寂。
那人影冷冷开口:“你拼尽一切,终将化为我。命运不会因你执剑而改,你只是走在必死的路上。”
沈芷安心头骤然一沉。
——这是骨道真正的险境。
它不是单纯的幻境,而是以“命运中注定的亡影”化为形,逼迫闯关者看清自己的终点。
白绫亦已见到自己的亡影。
她的亡影独自坐在断裂的琴台前,双眼空洞,十指枯槁,却仍在不断拨动琴弦,发出无声的乐音。
“你将以孤寂而死,无人聆听。”亡影冷冷低语。
白绫心口一紧,手指不自觉攥紧了玉笛。
而洛长风更是骤然僵立。
在他面前,他的亡影浑身是血,独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怀中却空无一物。
那亡影咆哮,血泪横流:“你护不住任何人!你注定孤身一人,死于无尽杀戮!”
洛长风手臂猛然一颤,几乎将剑握不住。
——
三人同时陷入各自的命运亡影中。
骨道在他们脚下不断蔓延,却仿佛没有尽头。
每一步,亡影的低语便更近一分,声声击打心魂。
沈芷安胸口剧痛,仿佛心跳都被束缚。
“难道这就是命河的真意?让人亲眼看见自己的终局,然后在绝望中走向灭亡?”她心底泛起冷意。
可下一瞬,她忽然想起灰海时的亡歌。
碑林要她认命,灰海要她沉沦,而骨道,则要她屈服于命运注定的终局。
她目光骤冷,双手紧握长剑。
“若这就是命河的‘真相’,那我更要破开它!”
话音未落,她骤然挥剑,剑光如烈日升腾,直斩向眼前的“亡影之身”。
轰!
灰影顿时震碎,然而在下一瞬,又重新凝聚。
沈芷安眼神一沉。
这并非敌人,而是她自身命数的投影。斩之无用,唯有心念破之。
——
洛长风亦在挣扎。
亡影血泪咆哮:“你会看着她死在你怀中,就像我一样!”
他双目赤红,浑身气息狂乱。可在最危急时,他忽然低笑一声。
“我命由我,不由你!哪怕此剑斩尽天下,我也要护她周全!你不是我!”
他怒吼之声震彻天地,血剑轰鸣,亡影瞬间碎裂成灰。
白绫手指颤抖,望着那孤寂到绝望的亡影,泪水几乎涌出。
“原来,我终将如此孤独吗……”
琴声微颤,几乎走调。
但随即,她泪中生笑,十指猛然拨动,乐音清烈而昂扬。
“孤独也好,无人也罢,我的曲,不为旁人,只为心!”
乐音如剑,瞬间将亡影震散。
沈芷安心神一震,终也悟透。
剑意忽然转为清明,她望向眼前灰色的“另一个自己”,冷冷开口:
“你说这是我的终局?不!命运既敢挡我,那我便以身破局!你是我的亡影,但你永远不是真正的我!”
她一步踏出,剑光与心魂合一,生生撕裂了那灰影。
——
轰!
三人同时挣脱束缚,骨道剧烈震动。
亡影尽数消散,四周灰雾滚滚退开。
远方,骨道尽头显露出一片深渊,深不见底,仿佛连天地都被吞没。
沈芷安眼神凝重:“这是……骨道的尽头。”
白绫心口微寒,喃喃低语:“若想前行,便要跃入这深渊。”
洛长风长剑一横,厉声道:“既然走到这一步,就绝无回头!”
三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坚决。
沈芷安深吸一口气,身影如剑,率先跃入那无尽深渊。
洛长风紧随其后,白绫笛声如歌,亦纵身而下。
骨道在他们身后轰然崩塌,万骨俱碎,化作灰尘。
三人身影消失在无尽黑暗中。
而在深渊最底处,有低沉而古老的心音悄然响起:
“逆命者啊……你们终将知晓,命河为何不可逆。”
灰雾翻涌,天地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