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花开到第三日,晨光刚漫过藤架顶,周小满就被一阵细碎的“沙沙”声吵醒。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窗纸上投着两个晃动的影子——阿木尔正踮着脚给橙藤绑支架,苏文蹲在旁边,手里捏着支小毛笔,对着紫藤的卷须画速写。
“你们俩好早啊!”周小满披了件外衣跑出去,脚边的露水溅湿了鞋尖也不在意。白藤的花瓣沾着晨露,被风一吹簌簌落,有片花瓣恰好落在苏文的画纸上,他顺势添了几笔,那花瓣就像真的在纸上轻轻颤动。
“林爷爷说紫藤的卷须最聪明,”苏文笔尖不停,“你看它绕着白藤爬,每圈间隔都差不多,像用尺子量过似的。”阿木尔在一旁搭腔:“橙藤才厉害呢!昨天我数了,一夜就长了三寸,枝条上还冒出三个小花苞,跟草原上的星星似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是阿古拉山派来的人,送来了半袋晒干的沙棘果:“阿木尔少爷,老爷说这沙棘果泡在马奶酒里,能让藤条更结实。”周小满凑过去闻了闻,沙棘果带着点酸香,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哇,好酸!”
苏文赶紧递过一杯水:“含口清水就好了。”他看着周小满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忽然笑了,“我爷爷说酸能固根,就像人吃点苦才有力气。”阿木尔听了连连点头:“对对!我爹也说,草原上的草要是不经过寒冬,春天就长不旺。”
三人正说得热闹,林辰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篓子里装着刚采的蒲公英和薄荷。“醒了就帮着干活,”他把药篓放在石桌上,“小满去把蒲公英的根洗干净,晒干了能泡茶;阿木尔把薄荷叶子摘下来,跟沙棘果混在一起,等下泡酒;苏文,你那幅画借我看看,我想添点晨露的光影。”
苏文赶紧把画递过去,画上的紫藤卷须缠着白藤的枝干,卷须顶端还画了只停着的蓝翅膀小虫,正是老掌柜说的“蓝信使”。林辰拿起笔,在小虫翅膀上点了滴圆圆的露珠,又在白藤花瓣上扫了几笔淡金色,晨光仿佛真的落在了纸上。
“这样就对了,”林辰放下笔,“万物都得沾点光才活泛。”
午后,日头渐烈,周小满搬了张竹榻放在藤架下,躺在上面看藤叶筛下来的光斑。阿木尔和苏文在旁边的石桌上摆开棋盘,下的是草原和江南混合的棋——棋盘是草原的“围猎图”,棋子却是江南的瓷珠,白瓷珠代表羊群,青瓷珠代表猎手,紫瓷珠代表水草。
“你这步不对,”阿木尔用手指点着棋盘,“猎手得绕到羊群后面,不然会被水草挡住视线。”苏文却摇头:“江南的打法不是这样,水草能掩护猎手,应该从侧面绕过去。”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周小满在一旁咯咯笑:“你们俩别吵了,看我的!”她拿起颗紫瓷珠,往棋盘中间一放,“让水草自己长,把羊群和猎手都围起来,不就行了?”
阿木尔和苏文都愣住了,仔细一看,紫瓷珠围成的圈刚好把白瓷珠和青瓷珠都圈在里面,像藤条把所有东西都缠在一起。“这招厉害!”阿木尔拍了下手,“跟林爷爷说的‘气脉环’一模一样!”
傍晚时分,天边烧起晚霞,白藤的花瓣开始飘落,像下了场淡粉色的雨。苏文忽然指着藤架最高处:“快看!蓝信使!”一只蓝翅膀的小虫停在橙藤的花苞上,翅膀在晚霞里泛着金属光。周小满赶紧搬来梯子,阿木尔爬上去想把小虫捉下来看,却被林辰拦住了:“别碰它,这是来报信的。”
“报什么信?”周小满仰着脖子问。
“你看它停的位置,”林辰指着橙藤花苞,“那里明天会开出第一朵花。”话音刚落,小虫振翅飞走,翅膀扇起的风带落了几片紫藤叶,刚好盖在棋盘的“气脉环”上。
夜里,周小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白藤,阿木尔是橙藤,苏文是紫藤,他们的枝条缠在一起,蓝信使在花间飞来飞去,嘴里哼着草原的调子,混着江南的吴歌,好听极了。她还梦见藤根扎进土里,碰到了好多别的根须,有沙棘的,有荷花的,还有去年埋下的白藤籽发的芽,它们在土里互相打招呼,说要一起往深处长。
第二天一早,周小满是被阿木尔的欢呼声吵醒的:“开了!橙藤开花了!就在蓝信使停过的地方!”她光着脚跑出去,看见橙藤顶端开了朵橙红色的花,像个小喇叭,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蓝信使正停在花瓣上,翅膀一抖,露珠滚落,滴在苏文的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苏文赶紧把画纸拿起来,笑着说:“这下不用画露珠了,它自己留了个印子。”阿木尔则从屋里抱出个陶罐,里面是泡好的沙棘薄荷酒,酒香混着果香,让人闻了就想醉。
“林爷爷说这酒得埋在藤架下,过三个月再挖出来,”阿木尔给每个人倒了点,“到时候紫藤和白藤该结果了,咱们就着果子喝,肯定更香。”周小满抿了一口,酒里带着沙棘的酸、薄荷的凉,还有点说不清的甜,像把草原的风、江南的雨都喝进了嘴里。
藤架下的光影慢慢移动,白藤的花瓣还在落,橙藤的花开得正艳,紫藤的卷须又长长了半尺,悄悄缠上了橙藤的枝条。周小满靠在竹榻上,看着三个身影在藤架下忙碌——林辰在修剪过密的枝条,阿木尔在给藤根培土,苏文在画新开放的橙花,蓝信使在花间跳来跳去,像个快活的音符。
她忽然想起林爷爷昨天说的话:“藤不跟人比高低,只跟风借力气,跟土要养分,跟别的藤互相搭把手,所以才能爬得高、长得久。”周小满摸了摸身边的白藤枝干,上面有层细细的绒毛,像裹着层阳光的温度。她想,等秋天的时候,这些藤一定会结出好多好多籽,到时候她要把籽寄到草原去,寄到江南去,让更多地方长出新的藤,缠成更大的“气脉环”。
风穿过藤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藤在说话,又像是在唱歌。周小满闭上眼睛,听着这声音,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藤的一部分,根扎在暖暖的土里,枝条向着太阳,旁边有橙藤和紫藤陪着,再也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