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里的药炉正温着药,咕嘟声里混着窗外隐约的虫鸣。林辰刚把新晒的金银花收进陶罐,就见沈念的信从窗缝塞了进来,墨迹还带着点潮意,显然是刚写好就派人送来的。
“林辰哥,京城的大夫笨得很,连‘透天凉’的针法都学不会,我罚他们抄了三遍你编的口诀,现在见了我就躲!”字迹歪歪扭扭的,末尾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旁边批注“还是谷里好”。林辰笑着把信折好,塞进账簿的夹层里——那里已经攒了厚厚一沓,全是沈念的唠叨。
周鹤叔抱着个旧木箱进来,箱子上的铜锁早锈成了绿色。“你看我翻着啥了?”他打开箱盖,里面是堆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你娘当年画的,说这叫‘异草图谱’,可惜没画完。”
林辰拿起一张,纸上是株长着翅膀的草,旁边写着“飞蓬,可治惊悸,需伴晨露采之”。他指尖划过纸面,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缠着母亲问:“飞蓬真的会飞吗?”母亲总笑着捏他的脸:“等你长大了,自己去寻。”
“这草我在关外见过,”阿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把刚采的野菊,“去年跟着雷大叔追沙狼,在断崖下见过,确实有小翅膀,风一吹就飘。”
周鹤叔眼睛一亮:“那正好!让阿默带你去采,把这图谱补全了。”
林辰把图谱小心收好,抬头时看见阿默已经在磨针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明早动身?”他问。阿默点头,将磨好的针刀放进皮鞘:“关外夜露重,带件厚些的衣裳。”
暖房外,影阁的人不知何时站在老槐树下,见了林辰,递过个油布包。“阁主说这个或许有用。”打开一看,是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处山谷,旁边写着“飞蓬生处”。林辰捏着地图,忽然想起影阁阁主信里的话:“你爹当年总说,药草认主,心诚的人才能见着真容。”
次日清晨,林辰和阿默刚出谷,就见影阁的暗卫候在山道旁,手里牵着两匹黑马。“阁主说这两匹脚程快,关外不太平。”暗卫说完,递过个水囊,“里面是蜜水,阁主说你小时候爱喝。”
阿默翻身上马,扬鞭时忽然道:“听说影阁阁主年轻时,总偷你娘的蜜饯吃。”林辰一愣,随即笑了——难怪沈念总说影阁的蜜饯味道和谷里的像,原来有这层渊源。
快到断崖时,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阿默勒住马:“前面就是断崖,飞蓬长在背风的石缝里。”他翻身下马,从行囊里掏出绳索,“我先下去探探。”
林辰按住他的手:“一起。”绳索刚固定好,就见崖底闪过道黑影,阿默眼神一凛:“是沙狼!”他解下背上的针刀,“你去采草,我来应付。”
林辰刚顺着绳索往下滑了丈许,就听见崖上响起兵刃相接的脆响。他低头看,石缝里果然有株草,叶片上的小翅膀正随着风轻轻扇动,晨露在上面滚来滚去,像缀着串水晶。他小心地把草采下,用湿布裹好,刚往上爬了两步,就见阿默掉了下来——不是失足,是被沙狼撞得脱了手。
“阿默!”林辰伸手去捞,却被他一把推开:“抓稳绳索!”阿默重重摔在崖底的碎石上,闷哼了一声。林辰红着眼爬下去,刚要去扶,就见沙狼龇着牙扑过来,獠牙上还沾着血。
他摸出腰间的针刀,却被阿默拽住:“用这个!”是把短刀,刀鞘上刻着个“默”字。林辰握紧刀,看着扑来的沙狼,忽然想起母亲图谱上的话:“遇猛兽,心不慌则手不乱。”刀锋划过狼腹时,他听见阿默在身后笑:“这才像样。”
处理好伤口,阿默靠在石壁上喘气:“你娘的图谱没骗人,这飞蓬确实带劲,闻着就清心。”林辰把草递给他看,叶片上的翅膀还在动。“回去给周鹤叔看看,能不能入药。”阿默说着,忽然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点血。
林辰皱眉:“早就说过让你少用硬功,偏不听。”阿默却笑:“等把图谱补全了,我就歇着。”
回程时,影阁的暗卫不知从哪冒出来,递过个药瓶:“阁主说阿默的旧伤得用这个。”林辰打开一看,是瓶药膏,气味和母亲当年配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明白,有些事不用明说,就像这药膏里的味道,藏着的都是没说出口的惦念。
回到谷里,周鹤叔见了飞蓬,乐得直搓手:“好小子!真给你找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草放进琉璃瓶,“这可是宝贝,当年你娘找了三年都没见着。”
暖房里又开始飘起药香,林辰在图谱上补画完飞蓬,忽然发现纸页背面有行小字,是母亲的笔迹:“辰儿说要当药仙,得让他见遍天下草。”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听见沈念的信又从窗缝塞了进来,这次的字迹更潦草:“林辰哥!我教会他们‘透天凉’了!要不要给你寄朵京城的牡丹?”
林辰笑着提笔回信,窗外的虫鸣渐起,药炉里的咕嘟声和着,像首没谱的歌。阿默在整理针刀,周鹤叔在翻晒新采的草药,老槐树的影子落在账簿上,晃晃悠悠的,像极了小时候母亲摇着蒲扇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影阁阁主信里的最后一句:“药草记着春秋,人记着念想,就够了。”是啊,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