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呆立原地,脸色煞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三分剑影被破,不仅打断了他的攻势,更仿佛击碎了他某种赖以支撑的信念。他看着对面神色平静、气息沉凝的萧无涯,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他甚至不敢再轻易出手,生怕自己任何引以为傲的招式,在对方那洞察秋毫的目光与诡异精准的破解手段面前,都只会沦为又一个笑话。
萧无涯却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与周凛缠斗,于他而言已无意义。他此行的目标,是走得更远,看清更多隐藏在幕后的阴影,而非在此与一个跳梁小丑浪费时间,过多暴露自己的底牌。更何况,左臂伤口处传来的隐痛与残留的幽冥魔气,如同附骨之疽,时刻侵蚀着他的灵力与心神,需要尽快处理。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面色变幻不定的周凛,又掠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人群,最后落在那位负责裁判的执事长老身上,微微颔首。
那执事长老深深地看了萧无涯一眼,尤其是他左臂那破损的衣袖和其下隐约的乌黑痕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朗声宣布:“此战,萧无涯胜!”
结果宣布,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尽管众人已目睹了萧无涯那神乎其技的破招,但听到正式结果,依旧感到难以置信。周凛,这位周家嫡系、筑基中期的弟子,竟然真的败了!败给了一个修为不如他、身负“恶名”的萧无涯!
周凛听到宣判,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怨毒、羞愤与一丝恐惧的眼神死死剜了萧无涯一眼,随即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演武台,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无涯对此漠不关心。他走下演武台,并未理会周围投来的或惊叹、或忌惮、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分配给晋级弟子的临时休整区域。
这是一处位于广场边缘,用简易阵法隔开的清静角落,设有石凳和清水。他寻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立刻闭上双眼,全力运转《正阳护体》与《静心咒》。
纯阳灵力如同暖流,一遍遍冲刷着左臂的伤口,试图驱散那顽固的幽冥魔气。然而,这魔气极其刁钻阴毒,如同扎根在血肉与经脉深处,与残留的煞气隐隐勾结,极难清除。《静心咒》则稳固着心神,抵御着魔气带来的冰寒刺痛与负面情绪的侵蚀。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驱除魔气的进程远比想象中艰难,只能暂时将其压制、封印,无法根除。
“看来,需要专门的丹药或者更强的净化之力才行……”萧无涯心中暗忖。这魔气如同一个警钟,提醒着他幽冥教的威胁无处不在,且手段歹毒。
就在他全力疗伤、压制魔气之际,神识中忽然接收到一道新的指令——所有晋级弟子,立刻前往“千幻林”,进行第二轮考核。
千幻林,乃是蜀山一处天然形成的奇异林地,其中终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林木走势暗合某种天然阵法,能轻易引动闯入者的心神,演化出各种逼真幻境。与人为布置的幻心阵不同,千幻林的幻境更加多变、更加贴近自然,也更难凭借固定的法诀或技巧应对。
萧无涯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又是幻境考验?而且是在他状态不佳,左臂魔气未除的情况下。
他没有犹豫,起身随着人流,走向位于主峰后山的千幻林。
踏入林地的瞬间,周遭的景象便是一变。淡淡的雾气缭绕周身,原本清晰的路径变得模糊不清,四周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枝桠扭曲,投下诡异的阴影。各种细微的、仿佛源自心底深处的声音开始响起,干扰着判断。
萧无涯打起十二分精神,《静心咒》时刻运转,阳佩传来稳定的温热,守护灵台。他小心翼翼地前行,凭借着远超常人的神识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规避着一些明显的幻境陷阱。
然而,千幻林的诡异远超想象。它并非直接制造恐怖的景象,而是不断扭曲、放大闯入者内心的记忆片段,尤其是那些潜藏的恐惧与执念。
走着走着,周围的雾气似乎浓郁了一些,光线也暗淡下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一个村口,村口同样有一棵老槐树,只是这槐树的形态,与他记忆中的青牛村老槐略有不同,但那份扎根于土地的古老气息,以及树下那片熟悉的、被踩得光滑的空地,却勾起了一丝潜藏心底的悸动。
紧接着,熟悉的血腥味再次隐隐传来,黑暗中仿佛又有扭曲的黑影在蠢蠢欲动……
“又是青牛村……”萧无涯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被幻境捕捉。他强行压下心头因这熟悉场景而泛起的波澜,《静心咒》清光大盛,试图稳固心神,勘破虚妄。
但这一次,与幻心阵中被动承受不同,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幻境依托于心神记忆而存在,越是熟悉的场景,其构筑所需的‘心力’或许越少,但也可能……越接近其能量结构的‘原型’或‘模板’?那么,这看似熟悉的场景中,是否存在着与真实记忆节点相对应的、支撑幻境存在的‘薄弱点’?”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他想起了在幻心阵中,清虚残影相助下,他得以窥见幻境能量结构,并精准破除节点的经历!
他不再试图强行摆脱这勾动他痛苦记忆的幻境,反而主动将神识凝聚,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仔细“扫描”着这片由他内心恐惧构筑的、熟悉的“青牛村”。
槐树、土墙、石板路、燃烧的房屋轮廓……一切都那么“真实”。但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了那棵与记忆中略有差异的老槐树上!
在他的感知中,这棵槐树并非纯粹的能量幻化,它的根部,似乎与这片幻境空间的大地脉络连接得最为紧密,散发着一种异常稳定、近乎“锚点”般的能量波动!但同时,或许是因为构筑者(他自己的潜意识与千幻林的力量)对真实青牛村槐树的记忆存在细微偏差,导致这个“锚点”与周围幻境能量的衔接,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协调的涟漪!
就是这里!
萧无涯眼中精光爆射!他毫不犹豫,并指如剑,体内混沌灵力疯狂涌向右臂!这一次,他动用了更强的力量,指尖凝聚的已不再是纯白毫光,而是回归了那灰金色的、蕴含着他本源力量的剑气!只是这剑气极度凝练,带着一股斩断虚妄、破灭幻影的决绝意志!
他没有去攻击那些逐渐凝实的黑影,也没有试图摧毁整个幻境,而是将全部的力量,所有的精神,都灌注于这一剑之上,目标直指——那棵老槐树根部,那丝不协调的能量涟漪中心!
“给我破!”
“嗤——!”
一道凝练如丝、灰金夺目的剑气,撕裂雾气,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槐树根部的能量节点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被剑气斩中的地方,空间如同水纹般剧烈荡漾起来!那棵槐树,连同其周边大片的“村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瞬间布满了无数裂纹!紧接着,在一声更清晰的破碎声中,整个“青牛村”幻象轰然崩塌,化作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四散湮灭!
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他依旧站在千幻林的雾气之中,四周是扭曲的林木,只是那片勾动他心魔的区域,能量波动已彻底平复。
萧无涯微微喘息,额角见汗,左臂的伤口因方才全力运剑而传来一阵刺痛。但他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成功了!他并非依靠蛮力或被动抵抗,而是主动寻找并攻击了幻境的结构薄弱点,一举破之!
“熟悉的场景……可破……”他低声自语,将这次成功的经验深深烙印在脑海。这无疑为他未来应对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幻境(例如《宪法》中提及的地魇巢穴幻境),积累下了一份极其宝贵的、关乎本质的破局经验。
他没有停留,服下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压制住左臂魔气的躁动,继续向着千幻林深处,那未知的下一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