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广场上人头攒动，喧嚣声震耳欲聋。距离小比正式开始还有十日，这座承载着蜀山千年剑道传承的圣地已然提前沸腾。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空中不时掠过的剑光。四十九根蟠龙石柱环绕广场，每一根都凝聚着历经岁月洗礼而不散的凛冽剑意，无声地见证着即将在此上演的龙争虎斗。
广场北侧，高达十余丈的昭示玉璧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这块通体由灵明玉雕琢而成的玉璧此刻正流转着氤氲灵光，一个个醒目的金色字体如同游龙般缓缓浮现，排列出此次内门小比的分组名单。每一组名单的出现，都会引发一阵或兴奋、或哀叹、或紧张的议论声，气氛热烈得仿佛要将整个广场点燃。
萧无涯静立在人群边缘，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在周遭流光溢彩的法衣中显得格外朴素。他刻意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筑基初期的修为在同龄弟子中已不算弱，但那份深植于血脉、即便极力压制也会丝丝缕缕逸散出来的冰冷煞意，依旧让靠近他的弟子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下意识地与他空出一段距离。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他早已习惯。目光平静地扫过玉璧上跳动的金色名字，很快在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几乎就在他名字下方不远处，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却带着截然不同意味的名字跃入眼帘——周凛。
果然如此。
萧无涯心中波澜不惊。自那夜在竹林遭遇不明身份的偷袭后，他便知道暗流早已在蜀山深处涌动。与周凛在这万众瞩目的小比中相遇，不过是预料之中的麻烦从暗处被摆到了明面。
哟！这不是我们紫阳峰鼎鼎大名的吗？怎么，也敢来参加小比？
一个充满讥诮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利刃划破喧嚣。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只见周凛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大步走来。他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崭新的流云锦内门弟子服，袖口、衣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字云纹家徽，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与萧无涯那身朴素青衫形成鲜明对比。
周凛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打量着萧无涯，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怎么？看到和本少爷分在同一组，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刻意提高音量，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也是，像你这种来历不明、身染不祥煞气的怪物，能混进内门已是紫阳师伯格外开恩。如今竟敢腆着脸来剑台，莫不是以为这等庄重之地，也能容你施展那些见不得光的邪门手段？
这番诛心之论一出，周凛身后的跟班们立即发出哄笑。周围不少出身修真世家的弟子也面露赞同之色，看向萧无涯的目光中满是轻蔑。而那些寒门弟子则大多眼神复杂，或同情，或畏惧，或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蜀山内部绵延数千年的世家与寒门之间的矛盾，在这一刻被赤裸裸地展现在阳光之下。
萧无涯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自己脚下的汉白玉地砖上，并未立即回应。体内，那灰金色的混沌漩涡因对方话语中蕴含的敌意而微微加速旋转，左臂特殊的经脉传来熟悉的刺痛感，那是蛰伏的煞气被引动的征兆。一股暴戾的情绪悄然抬头，试图吞噬他的理智。
但他心念微动，《正阳护体》的心法如清泉流过四肢百骸，纯阳灵力的暖意强行将那丝躁动压下。此刻冲动，只会正中对方下怀。
见萧无涯依旧沉默，周凛气焰更盛，上前一步，几乎指着他的鼻子：萧无涯！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你这身煞气，就是埋在我们蜀山的一颗毒瘤！不清除你，宗门永无宁日！
他声音尖锐得刺耳：剑台之上，可不是你那偏僻石室，能任由你施展邪术！到时候刀剑无眼，本少爷定要亲手撕下你这层伪装，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让你跪在剑台上，为你玷污蜀山清誉而忏悔！
这番恶毒的言论让四周一片哗然。一些中立弟子不禁微微蹙眉，觉得周凛此言太过。周凛身后一名跟班适时阴阳怪气地补充：周师兄何必动怒？跟这种靠歪门邪道提升修为的货色一般见识，平白失了身份。听说他能在短时间内突破筑基，怕是没少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吧？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萧无涯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怀疑与审视。
压力如同无形山峦，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萧无涯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对上周凛那充满挑衅的双眼。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藏着万载玄冰，冰冷刺骨，更有一股隐而不发的锐利，如同深藏在鞘中的凶剑，虽未出鞘，却已让周遭空气都为之一凝。
说完了？萧无涯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广场上的嘈杂，你的废话，和你的剑法一样，华而不实。
他微微一顿，在周凛因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而愣神的瞬间，一字一句道：剑台之上，我等你。希望你的实力，能配得上你这身......昂贵的行头。
周凛的脸色瞬间由嚣张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得通红。他显然没料到一向沉默的萧无涯竟敢当众反唇相讥，而且言辞如此犀利！他指着萧无涯，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好大的胆子！牙尖嘴利！本少爷倒要看看，到了剑台上，你还能不能嘴硬得起来！我们走！
他狠狠一甩袖袍，那绣着银线云纹的袖口划过一道刺目的光，带着满腔羞愤转身离去。跟班们慌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萧无涯几眼。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鸦雀无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住了。他们看着依旧静立原地、面色平静的萧无涯，眼神中的轻蔑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个身负煞气的少年，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可欺。
萧无涯没有理会周遭变幻的目光。他缓缓松开袖中不知何时已紧握的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周凛的挑衅，他并不在意。但那话语中透露出的来自整个世家层面的傲慢与恶意，却让他心中寒意更盛。
这小比，已不再单纯。
他再次抬头，目光越过喧嚣人群，投向广场尽头那座被无数剑气缭绕的巨型石台——主峰剑台。阳光洒在斑驳的台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那里，仿佛已经能闻到隐约的血腥气。
那里，将是恩怨的了结之地，亦是强者的证明之场。
他不再停留，转身，默默分开人群，向着紫阳峰后山的方向走去。青衫背影在喧嚣与各色目光的衬托下，显得孤峭而挺拔。
距离小比还有十日。这十日，他需要将那块灰色玉简中领悟的、之技巧彻底融会贯通，更需要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风雨已扑面而来，唯有一剑，可斩荆棘，可断因果。
就在萧无涯离开后不久，广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茶摊前，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缓缓放下茶盏。他袖口内侧，一道细微的血色火焰纹路在特定角度下若隐若现。
有意思......老者低声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场小比，看来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