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平静如同覆盖在深渊之上的一层薄冰,看似稳固,实则暗藏杀机。萧无涯谨记道长的教诲,未被这假象迷惑,反而将这份外在的“宁静”全部转化为内在修行的动力。改良版《养气诀》的修炼日益精进,对煞气的引导与融合越发纯熟,指尖那缕黑雾已能如灵蛇般缠绕游走,心念一动便可收放自如。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当苍岚山迎来又一场细雪之时,萧无涯在清风观中,度过了第十个年头。当年那个需要人时刻呵护、连门槛都跨得艰难的孱弱幼童,已然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
十年的山居岁月,十年的道经熏陶,十年的煞气磨砺,在他身上刻下了独特的印记。他的身形挺拔如松,虽依旧偏瘦,却肌肉线条流畅,蕴藏着猎豹般的敏捷与力量。常年的劳作与修炼,使他的皮肤呈健康的麦色,手掌结着一层薄薄的茧子。眉宇间早已褪去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锐利,一双眸子黑亮深邃,如同幽潭,偶尔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属于煞气的凛冽光泽。
这一日,风雪初霁,天地银装素裹。一头饿极了的孤狼循着气息,竟蹿到了道观附近,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后院棚子里圈养的几只山鸡,涎水从獠牙间滴落,在雪地上蚀出小坑。
若是往年,清虚道长早已出手驱赶或惊走。但今日,他只是静立在廊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闻声从偏房出来的萧无涯。
萧无涯看到那匹体型不小、凶相毕露的孤狼,眼神微微一凝,却并无惧色。他示意道长不必出手,自己则缓步走向后院。那狼察觉有人靠近,立刻龇牙低吼,转过身,将目标对准了萧无涯,四肢微屈,做出了扑击的姿态。
萧无涯停下脚步,与恶狼相隔数丈对视。风雪后的空气冰冷刺骨,一人一狼之间,杀气弥漫。突然,那狼后腿猛蹬积雪,带起一蓬雪雾,如同一道灰色的利箭,直扑萧无涯咽喉!
速度极快!换做寻常少年,早已吓傻。
但萧无涯动了。他并未后退,而是侧身滑步,动作简洁有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狼吻的同时,右手并指如剑,体内元炁与一丝被驯服的煞气瞬间凝聚于指尖,泛起一层极淡的乌光,闪电般点向恶狼的侧颈!
嗤!
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扑在半空的恶狼如同被雷亟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浑身抽搐着重重摔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便口鼻溢血,不再动弹。它的颈骨已被那蕴含力量的一指瞬间震碎。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萧无涯缓缓收指,指尖的乌光散去。他看着雪地中的狼尸,呼吸都未曾紊乱。十年的吐纳修炼,早已让他气息绵长远超常人;对煞气的初步掌控,更赋予了他应对危险的力量与冷静。
清虚道长从廊下走出,来到场中,看了看那毙命的恶狼,又看了看气息平稳、眼神沉静的萧无涯,目光复杂难言。有欣慰,有赞赏,也有一丝难以忽略的感慨与……落幕感。
“吐纳练气,你已根基深厚,远超同龄;剑法招式,你已得其形韵,颇具威力;辨识魔气,你已能见微知着,预警于心。十年光阴,你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贫道寸步不离护持的小娃娃了。”
道长的声音平静,却像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萧无涯肩头落下的一片雪花,动作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萧无涯心中一颤,看向道长。他看到了道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肯定,也看到了那肯定背后深藏的、如同看着雏鹰终于展开硬羽即将离巢般的复杂情绪。
“道长……”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十年来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雷雨夜的救命之恩,日夜不休的煞气压制,一字一句的经文讲解,一招一式的耐心教导,危机时刻的舍身相护……这份恩情,如山似海。
清虚道长微微摆手,打断了他可能出口的感激之言,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望向远方被积雪覆盖的、茫茫的山峦:
“脚下的路,终要自己走。前方的山,也需自己跨。老道我能护你十年,却护不了你一世。往后的道,更长,更险,更多风雨,需要你独自去面对,去跋涉。”
他的话语,为过去的十年画上了一个顿号,同时,也正式拉开了下一个阶段的序幕。
“从今日起,”清虚道长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一种师者的威严与托付的沉重,“我对你的教导,将不再仅限于基础的夯实与心性的磨练。我将开始传授你真正用于搏杀、用于求生、用于在绝境中撕开一条血路的实战之法与应变之道。”
“你所修之力,特殊而强大,亦危险重重。如何将其用于实战而非反噬自身?如何在山穷水尽之时保全性命?如何辨识陷阱与诡计?如何在这茫茫人世、正邪纠缠中守住本心,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道?”
“这最后的教导,会很难,很苦,甚至很残酷。但你必须学,必须会!因为这将是你未来安身立命、达成目标的根本!”
风雪不知何时又渐渐起了,细碎的雪沫落在师徒二人的肩头发梢。
清虚道长肃立雪中,灰袍飘动,目光如炬,仿佛不再是那位慈和的长者,而是一位即将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严苛无比的严师。
萧无涯挺直脊背,站在道长面前,雪花落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上,迅速融化。他眼中没有了彷徨,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
十年庇护,终至尾声。
最终教导,正式开始。
前方的路或许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瑟瑟发抖的孩童。
他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坚定,穿透风雪:
“请道长教导!弟子,准备好了!”
风雪更急,苍茫天地间,师徒二人的身影相对而立,一个代表着过去的守护与积淀,一个代表着未来的征途与希望。
十年的序章,已然翻过。
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