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被推入隔离室的金属门,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斩断了苏婉与外界唯一的实质性联系。看护室的门虽然没有上锁,但无形的囚笼已经落下。空气中弥漫的精油味似乎更浓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静无声的宣告:你无处可逃。
苏婉蜷缩在角落,最初的绝望如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冰冷的礁石般的清醒。放弃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指尖触碰到的那枚加密存储器,像一枚冰针,刺破了自怜的泡沫。陈静以为隔离是终结,但对苏婉而言,这或许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监视的死角。
她不能坐以待毙。卫生局的检查日期未定,每一分钟都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事情。她必须知道隔离室里发生了什么,必须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哪怕希望渺茫。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老旧的通风口盖板上。疗养院的主通风系统是独立的,但每个房间都有辅助的循环风口,彼此之间由狭窄的管道连接,主要用于空气流通,管道直径或许仅容一只手勉强通过,但……对于传递微小的物品或信息,也许足够了。隔离室和这间看护室是相邻的,理论上,它们的通风管道可能相通。
这是一个疯狂且极其危险的计划。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刻,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途径。
夜深人静,疗养院陷入死寂。苏婉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小满应该守在隔离室外,但不可能时刻保持绝对警觉。她估算着时间,等到凌晨时分,人体最疲惫的时刻,开始行动。
通风口的盖板是用几个简单的螺丝固定的。她没有任何工具,只能尝试用手拧。螺丝锈蚀严重,她咬紧牙关,用指甲抠,用尽全身力气,指尖很快磨破,渗出血迹,钻心的疼。但她不敢停下,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嘎吱”声,一颗螺丝松动了!希望之火再次点燃。她如法炮制,终于,四颗螺丝全部拧开。她小心翼翼地取下盖板,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陈年灰尘和金属气息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管道内部比她想象的更狭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她撕下笔记本的一角,卷成细长的纸卷,用极细的笔尖在上面写下:“我安好,被隔离。林如何?急需知道里面情况。陆,检查何时?” 她将纸卷紧紧卷好,用一根从护士服上拆下的细线系住。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将纸卷送入管道,并期望它能到达隔离室那边的通风口,更期望林默能有办法发现它。这完全是在赌运气,管道可能有拐弯,可能被堵塞,希望微乎其微。
她将纸卷轻轻放入管道口,用一根较长的废弃棉签棍,小心翼翼地向推测的隔离室方向推送。棉签棍的长度有限,很快到了尽头。她只能松开手,听着纸卷在管道里滚落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最终消失在深处的寂静里。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她瘫坐在地上,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这举动有多大意义?也许只是自我安慰的徒劳。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通风管道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刮擦声。很轻,很快,像是石子滚过金属壁,又像是……指甲的划痕。
苏婉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回应吗?还是只是管道本身的热胀冷缩或老鼠爬过?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管道口,努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几秒钟后,又是一声刮擦,这次更清晰一些,带着某种节奏感——一下,停顿,再一下,再停顿,然后连续三下。
一下,是!一下,是!三下……是紧急?还是代表字母c?苏婉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是林默在回应!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收到了信息,并且情况紧急!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忧虑交织在一起。林默能回应,说明他的意识清醒,但“紧急”意味着隔离室里的情况可能非常不妙!陈静已经开始她的“强化治疗”了!
她必须立刻通知陆烬!可是怎么通知?她无法离开看护室,小满就在外面。
就在这时,看护室的门把手突然传来轻微的转动声!苏婉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通风口盖板虚掩上,迅速滚到床边,假装熟睡。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在房间里停留了几秒,主要落在空着的床上。是夜间巡查的保安,或是……小满?光线很快移开,门被轻轻带上。
苏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大口喘息。太险了!刚才的动静可能引起了怀疑。通风口这条路,不能再轻易使用了。
她躺在黑暗中,心乱如麻。林默在求救,而她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陆烬那边杳无音信。卫生局的检查遥遥无期。陈静的行动却在加速。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而此时,在隔离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隔离室内光线被刻意调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昏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反而更衬出一种死寂。林默躺在房间中央的特制病床上,身上连接着比平时更多的导线和传感器,这些线缆如同蛛网,将他牢牢束缚。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一条不透光的丝带,据说是为了“减少外界视觉干扰,聚焦内在神经活动”。
陈静站在床尾,并没有穿着白大褂,而是一身剪裁优雅的深色便装,仿佛出席一场重要的私人仪式。她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林默实时变化的脑电图、心率变异率等复杂数据流。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林默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那些跳跃的曲线和数字,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猎人发现珍贵猎物踪迹时的兴奋光芒。
小满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静立在门边的阴影里,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几支标注着复杂化学式的小瓶药剂和一支精致的注射器。
“看这里,小满,”陈静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平静之下压抑着巨大的激动,“杏仁核和海马体的活动出现了罕见的耦合振荡……频率还在升高。他在抵抗。他的潜意识深处,正在拼命地构建屏障,试图将某些东西锁起来。”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的一个波峰,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
“这说明,‘钥匙’是对的。白玫瑰……还有那些特定的记忆片段,依然深深地刻在他的神经元里。”她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林默被蒙住眼睛的脸上,那目光不再是医生的审视,而是一种收藏家欣赏绝世珍品的贪婪,混合着一种想要将其彻底拆解、探究其内部每一个精密齿轮的破坏欲。
“可是,还不够。”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浮上眼底,“这种抵抗……太有组织了。不像是一个意识涣散的植物人该有的反应。倒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帮助他,在引导他。”她的目光骤然转向阴影中的小满,锐利如刀,“你确定,苏婉没有任何异常?在她被隔离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人?”
小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托盘上的注射器轻微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低下头,声音平板无波:“没有,陈医生。她的一切行为都在监控中,没有发现异常接触。”
陈静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变幻莫测,最终又转回林默身上,那丝焦躁化为了更深的渴望:“没关系……就算有帮手,也只是徒劳。在绝对的控制面前,任何抵抗都会成为更美味的调味剂。”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的不是摧毁他的意识,那样太廉价了。我要的是……让他亲自体验,他珍视的记忆、他坚守的意志,是如何一点一点,在我的引导下,土崩瓦解,重组成为只属于我的……完美作品的过程。这种‘参与感’,才是极致的拥有。”
她从小满的托盘上拿起那支注射器,对准灯光,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眼神迷醉:“加大剂量。是时候,让这场沉默的战争,进入更精彩的阶段了。我要听到他意识堡垒崩塌时,那无声的尖叫。”
针尖刺入林默手臂的静脉,推入的不仅仅是药物,更是陈静那永无止境、扭曲到极致的渴求。她不满足于拥有一个安静的藏品,她要的是一个在清醒中被迫臣服、在崩溃中重塑灵魂的、活生生的战利品。而苏婉的存在,以及可能存在的“外力”,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反而像在燃烧的火焰上浇了油,让她的征服欲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隔离室内,一场针对灵魂的酷刑正在升级。而隔离室外,苏婉的绝望挣扎,也即将触及临界点。命运的弦,已经绷到了最紧,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