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柳雪呆立在门口,月光映照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前所未有的迷茫。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不再是那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猎食者,更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林默无意识中散发出的、直抵灵魂深处的“理解”之力,像一面镜子,让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扭曲执念下的真实面貌——那是一个被极致孤独和恐惧吞噬的灵魂,所谓的“拯救”不过是占有欲的疯狂投射。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崩溃的哭腔。她看向生命垂危的林默,眼中疯狂的爱意被一种混杂着愧疚、痛苦和不知所措的情绪取代。
小满和小李虽然不明白柳雪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威胁感的确消散了。小满当机立断,不再理会柳雪,全力扑到林默身边。林默的状况极其糟糕,呼吸几乎停止,身体冰冷。
“肾上腺素!快!”小满对小李嘶喊,声音带着绝望的哭音。
小李手忙脚乱地拿出最后一支肾上腺素,颤抖着进行注射。药物推入后,几人屏息等待。几秒后,林默的心跳监测(依靠备用电池重新连接后)显示心率极其微弱地回升了一点点,但依旧远低于安全线,并且极不稳定。他的身体像一个漏水的容器,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不行……常规手段没用……他的身体……好像在拒绝……”小李带着哭腔说道,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他。
小满紧紧握住林默冰冷的手,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从指缝中溜走。
“林默……求求你……不要放弃……”她哽咽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还有很多人在受苦……就像她(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雪)……就像那个陈浩工人……他们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带来的那种‘理解’和改变……我需要你……”
她的话语,不再是单纯的挽留,而是带着对林默能力本质的模糊感知和最深切的恳求。这恳求中蕴含的信任与期盼,仿佛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林默意识的重重迷雾。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呆立不动的柳雪,仿佛被小满的话触动了某根神经,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默。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有占有欲,而是充满了某种剧烈的、自我挣扎的痛苦。林默之前让她看到的“真实”,与小满此刻纯粹的守护交织在一起,像两股力量在她内心激烈交战。
突然,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冲上前,不是冲向林默,而是一把推开了正准备给林默做人工呼吸的小李!
“别碰他!”柳雪尖声叫道,声音扭曲却带着一种奇怪的保护欲,“你们的办法是错的!只会让他更痛苦!”
小满和小李都惊呆了。
柳雪跪倒在林默另一侧,看着他那张灰白的脸,眼泪汹涌而出。她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触摸他,却又不敢,最终只是悬在空中。她用一种近乎忏悔的语气,语无伦次地快速说道:
“我感觉到了……他讨厌……讨厌那种粗暴的刺激……讨厌没有‘理解’的触碰……他的力量……在保护他……也在……惩罚我……”她指着林默颈侧的毒痕,“这不是毒……这是一种……排斥的印记……排斥一切不‘纯净’的接触……”
她的话如同梦呓,却意外地指向了一个可能的方向。林默的身体,是否在本能地排斥一切非源于“理解”与“共情”的强行干预?
柳雪猛地转向小满,眼神急切:“你……你刚才对他说话时……他是不是……平静一点?”
小满一愣,回想起来,似乎在她低声恳求时,林默紧绷的眉头确实舒展过一瞬。
“也许……也许只有‘心’……只有真正的……连接……才能……”柳雪的话没说完整,但她眼中的疯狂已被一种尝试“赎罪”和“正确做事”的急切所取代。她似乎想通过“正确”地帮助林默,来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平息内心的痛苦。
这种转变,诡异却真实。这是林默“治愈”之力在她身上引发的、朝向“正常”的艰难回归的第一步。
小满看着柳雪眼中的急切和泪光,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对柳雪说:“如果你真的想帮他……就试着……用你的感觉,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连接到他?”
柳雪愣住了,她看着小满清澈却坚定的眼神,又看看生命垂危的林默,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最终,那种想要“正确”行动的冲动压倒了一切。她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林默身上散发出的、那缕微弱却独特的波动,断断续续地说:
“安静……需要绝对的安静……不是药物的强制平静……是内心的……共鸣……像水一样……包裹……而不是……冲击……”
她的话语支离破碎,却给了小满一个方向。
小满立刻对小李说:“停止所有药物!保持安静!”
她然后再次握紧林默的手,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用医学方法刺激他,而是将自己的全部心神沉静下来,努力排除一切杂念,只在心中反复回荡着最纯粹的意念:“我在这里,我理解你的痛苦,我接纳你的一切,请坚持下去,我们需要你带来的改变。”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托。
奇迹般地,在小满这种极致的静心与共鸣下,林默那微弱而紊乱的心跳,竟然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地趋于平稳!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紊乱感减轻了!他的呼吸也似乎深沉了一点点!
柳雪睁开眼睛,感受到林默气息的变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却又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而小满的这种静心共鸣,像是一个放大器,将林默那缕“理解”之力的影响范围,进一步扩散开来……
气象站外,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再次强攻的pmc小队成员们,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队友之间平日里的默契配合出现了细微的迟滞和摩擦,一种无名的焦虑和怀疑开始滋生。
更远处,指挥车内的李翰,烦躁地发现通讯恢复后,手下报告的信息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情绪化,他引以为傲的、冰冷的逻辑链条似乎出现了裂痕,一种对“失控”的深层不安感萦绕心头。
就连远在城市的周屿,也在暴怒之余,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和索然无味,对“夺取林默”这个目标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厌倦?
林默的治愈,如同无声的涟漪,开始真正触及并软化那些围绕着他的、坚硬而扭曲的灵魂外壳。第一滴泪水,已从最坚硬的冰面上滑落。而光芒,正试图照亮最深的心渊。
但林默自身的生命烛火,依旧在风中摇曳,微弱得令人心碎。真正的治愈,才刚刚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