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厢式货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疯狂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重锤敲打在小满的心上。她紧紧抱着林默,用身体尽可能缓冲着冲击,感受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体温。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将车技发挥到极致,在迷宫般的小路间穿梭,试图甩掉身后的尾巴。
然而,追兵比想象的更难缠。pmc的越野车性能优越,柳雪的摩托车灵活刁钻,即便暂时失去了踪影,那种被猎犬盯上的压迫感依旧如影随形。车载电台里断断续续传来苏婉那边断后小组的讯息,他们成功引开了部分敌人,但自身也付出了代价,通讯最后在一声爆炸杂音中中断。
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现在,只剩下他们了。
“不能去任何预设地点了,”司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他们肯定都监控了。我们得找个临时落脚点,等他……”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林默,“……情况稍微稳定。”
小满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这里是城市边缘被遗忘的角落,废弃的工厂、杂乱的林地、以及一条在月光下泛着微弱波光的浑浊河流。
“那边,”小满突然指向河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旁边有一个看起来被遗弃的、半塌的旧泵房,“那里能躲一下吗?”
司机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但猛打方向盘,货车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冲下路基,碾过杂草,一头扎进了芦苇荡深处,最终隐蔽在破败的泵房阴影里。
引擎熄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河水流动的呜咽。
司机迅速下车,警惕地侦查四周。小满则和医疗组仅存的一名年轻男护士(小李)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林默抬下车,安置在泵房内相对干燥的角落。这里四处漏风,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但至少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林默的状况非常糟糕。长时间的颠簸和惊吓似乎加速了他生命的流逝。他的脸色灰白得如同旧纸,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监测仪(依靠车内备用电池)上的数字低得令人绝望。那道毒痕周围的幽蓝色丝线似乎又开始不安分地蠕动。
“必须给他补充能量和稳定剂,但便携设备快没电了,而且……”小李看着所剩无几的药品,面露难色。
小满跪在林默身边,握住他冰冷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淹没她。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她感到掌心林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小满猛地一震,屏住呼吸。
不是错觉!他又在尝试沟通!
她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同时紧紧盯着他的手指。
……短…… 长…… 短…… 长…… ( · — · — )
是摩斯密码!但这次节奏更慢,更艰难。
… 短… 短… 短… ( · · · ) 字母 S
停顿,漫长的等待。
… 长… 短… ( — · ) 字母 A
再停顿。
… 长… ( — ) 字母 t
S. A. t.? 不成词。是“坐”?“撒”?不对……
小满强迫自己冷静,回想之前的密码。是顺序问题?还是他太虚弱,只能发出片段?
她尝试着组合,联想…… S A t … 倒过来 t A S … 或者…… 是“水”?“水”的英文是 wAtER,不对…… 是中文拼音? S - A - t … 沙? 沙发的沙?不对……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不是在拼写单词,而是在表达需求!就像濒死的人本能地渴求最基本的东西!
S … 可能代表“水”(Shui)?但S不对…… A … 空气(Air)? t … ?
她看向林默干裂的嘴唇,又感受着他冰凉的体温。一个更简单的可能性击中了她:他不是要水或空气,他是要……温暖?热量?但“热”是 R … 不对……
“冷……”小满喃喃自语。对了!“冷”!中文“冷”的拼音是 LENG! L - E - N - G!
L 是 (· — · ·) 他没打出来…
E 是 (·)
N 是 (— ·)
G 是 (— — ·)
他刚才打了 · (E) 和 — · (N)! 是 E 和 N! 是“EN”? 不对…… 是顺序错了? 他先打了 · — · — (?) 那个不是标准码… 可能太虚弱打错了…
小满心乱如麻。她看着林默痛苦的神情,一种直觉驱使着她。她不再纠结于密码,而是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更加用力地包裹住他冰冷的手,然后,俯下身,轻轻地、持续地向他的掌心呵出温热的气息。
她不知道这是否有用,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传递温暖的最直接方式。
奇迹般地,在她持续呵气几分钟后,林默紧绷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监测仪上,那条近乎直线的心跳波形,极其微弱地、但确实地向上跳动了一小格!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变化,却让小满瞬间看到了希望!他需要温暖!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放弃!
“小李!找找看有没有能生火的东西!任何能保暖的都行!”小满急切地低喊。
小李和司机立刻在泵房里翻找起来,幸运地找到一些废弃的油布和几块干燥的木板。司机用专业的手法迅速升起一小堆篝火,谨慎地控制着烟雾。温暖的光芒驱散了泵房的一部分阴冷和黑暗。
小满将林默小心地挪到离火堆稍近、又不会灼伤的地方,继续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和呵气温暖他。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她专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
她没有注意到,随着篝火的点燃和她的守护,以林默为中心,一种极其微弱、但与之前霸道排斥或内部净化都不同的柔和波动,开始向四周弥漫。
泵房外,芦苇荡中,几株靠近泵房、原本有些萎蔫的野草,叶片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舒展了一些。旁边浑浊的河水边,一小片漂浮的污物,似乎悄然沉淀了下去,水流看起来清澈了一点点。更远处,一只躲在巢中瑟瑟发抖的受伤水鸟,仿佛被温暖的春风吹拂,蜷缩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这种影响微乎其微,范围极小,且充满了安抚与维系的意味,而非治愈或掠夺。仿佛林默无意识中,将他接收到的微小温暖和守护之意,转化成了一种滋养周围微小生命的柔和能量。
这是一种在绝境中悄然萌发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能力维度——共生与维系。
然而,这微弱的、充满生机的波动,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就如同黑暗中的烛火,清晰无比。
泵房外,正在芦苇丛中如同猎犬般追踪气息的柳雪,猛地停下了脚步。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迷醉而狂喜的神情。
“找到了……如此纯净的维系之光……在绝望中依然想着滋养他人……你真是太完美了……”她舔了舔嘴唇,眼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悄无声息地向着泵房的方向潜行而去。
篝火的温暖暂时驱散了死亡的寒意,但也吸引了最危险的飞蛾。短暂的宁静即将被打破,河畔的微光,能否照亮接下来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