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在小满口袋里贴着她大腿的皮肤,像一块有了自己心跳的活物。那声“哒”的轻响和之后的细微震动,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她不敢再轻易将它靠近林默,却又无法将其丢弃。这诡异的物件是她与这团迷雾唯一的、有形的联系。
夜深了,病房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声音。小满强迫自己闭眼休息,却睡不深。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仿佛飘浮在病房上空,看到下方的自己趴在床沿,林默安静地躺着,而那块放在床头柜上的怀表,在黑暗中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呼吸般明灭的淡绿色荧光。表壳上的锈迹,在荧光下仿佛组成了某种不断变幻的、无法解读的图案。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第一时间看向床头柜——怀表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夜色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并无荧光。是梦吗?可那感觉真实得可怕。她起身,鬼使神差地拿起怀表,走到病房的洗手间,锁上门,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仔细查看。
锈迹依旧是那些锈迹,看不出任何规律。但当她用手指用力按压表壳中央时,指尖似乎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与林默脑电波峰值出现时频率一致的……脉动。非常非常微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棉絮听到的心跳。这不是机械的震动,更像是某种能量的搏动。
这表,在“呼吸”。随着林默的“呼吸”而呼吸。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明悟攫住了她。林默能力的增长,不仅仅影响着外界的水杯、花朵和空气,更在与这块来历不明的怀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同步。这是一种危险的“共颤”。她不知道这种“共颤”的终点是什么,但本能告诉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次象棋对决,律师的状态比上一次更差。他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执棋的手指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这一次,他没再画任何图案,而是下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听说……城东的老钟楼,”律师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昨天傍晚,报时慢了两分钟。很多人的手机时间也不同步了,虽然很快就修正了。”他吃掉了苏婉的一个“马”,但脸上毫无得色,反而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痛苦的任务。
苏婉捏着“后”的指尖微微发白。钟楼慢点,手机时间不同步……这些看似寻常的小故障,如果单独发生,无人会在意。但结合玉兰的异常绽放,律师之前暗示的“波动”和“绽痕”,这些零星的点,正在她脑中连成一条清晰的、令人不安的线——林默能力的影响,已经如同扩散的病毒,开始渗透到更广阔的公共领域,干扰着维系现代社会运转的、最基础的时间秩序。
“误差总是难免的。”苏婉平静地移动棋子,将军。“尤其是在系统本身就不那么稳定的时候。”
律师看着棋盘上的死局,脸色灰败。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匆忙离开,而是颓然地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控制塔……也收到了干扰……微弱的……但确实存在……”
控制塔?航空管制?苏婉的心猛地一沉。影响已经到了这个层面了吗?这不再是无关痛痒的异常,而是开始触及公共安全的红线了。律师背后的人,恐怕已经不是“不安”,而是到了“恐慌”的边缘。她之前渴望的“混乱”正在变成现实,但这混乱的规模与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这只被困住的蝴蝶,还能扇动起多大的风暴?还是最终会被自己引发的海啸吞噬?
看守所的清晨,响起一阵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随即又立刻消失。广播里传来管教干巴巴的解释,说是电路短暂故障,已经修复。
但林小雨靠在墙边,听着周围囚室里传来的细微骚动和议论,嘴角却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故障?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对面墙壁上那个老旧的、从未走准过的圆形挂钟,指针在警报响起的瞬间,疯狂地逆时针旋转了十几圈,然后才猛地跳回近似正确的时间。
不是电路故障。是时间本身,在那个瞬间,在那个挂钟所能反应的范围内,发生了小小的“故障”。像一段录音带被突然倒带又快速播放。
她想起金属片上“相位共振→现实褶皱”的刻字。“现实”这块布,已经被绷得越来越紧,褶皱开始出现了。而且,这褶皱的影响范围,显然不再局限于医院附近。它像次声波一样,无声无息地传播,只有在与某些特定物体(比如不够精密的钟表)产生“共振”时,才会显露出一丝端倪。
那个“钥匙在守夜人手中”的信息,再次浮现。守夜人小满,她握着那块能与林默“共颤”的怀表,她到底是稳定这“共振”的基石,还是加速这“褶皱”的催化剂?林小雨发现,自己开始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外面那“波痕”已经激起了多少涟漪。她开始觉得,这禁锢她的高墙,似乎也不再是那么绝对了。既然“现实”可以褶皱,那么“禁锢”呢?
小满向护士长请了一会儿假,说是透透气,走到了医院的小花园。阳光很好,但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她看到花园里一个正在给花草浇水的老园丁,对着一个坏了的水龙头嘟囔:“奇了怪了,今天这水,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抽风似的……”
小满停下脚步,看着那水龙头。水流果然在不规则地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她抬头望向住院部大楼,林默病房的窗户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
它似乎比刚才又温热了一点点。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浪潮,仿佛正以那间病房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开来。而她自己,正站在浪潮最先拍打的沙滩上。她不知道这浪潮最终会带来什么,是淹没一切的灾难,还是冲刷出被掩埋的真相?她只知道自己不能退,因为身后,是她承诺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