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沿着脊椎缓缓滑落,在衬衫后背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囚室里的空气凝滞不动,闷热中混杂着消毒水和墙体霉变的酸腐气味。苏婉蜷缩在固定于地面的铁板床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刮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指甲缝里早已嵌满了灰白色的墙粉碎屑。天花板上那盏惨白的节能灯二十四小时亮着,刺目的光线将墙壁上的每一道裂缝都照得无所遁形。
远处隐约传来警报器的嗡鸣声,短暂响起后又归于沉寂。苏婉猛地抬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什么也捕捉不到。汗珠从额角滑落,滴在膝盖部位的深色布料上,留下更深的印记。她维持这个姿势良久,直到脖颈酸痛才缓缓直起身。
她支撑着站起身,在这个四步就能走到头的狭小空间里来回踱步。第一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响;第二步,衣袖擦过墙壁带落些许墙灰;第三步,呼吸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第四步时脚尖撞到墙壁,传来一阵钝痛。她转身,又开始新的一轮循环。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产生回响,显得格外空洞。墙面上那些斑驳的水渍像一幅抽象的地图,她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却只是徒劳。
送饭口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她漫无目的的思绪。一个不锈钢托盘被塞了进来,上面摆着已经凉透的米粥和硬邦邦的馒头。苏婉没有去动它。托盘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短短的阴影,随着光线的移动而缓缓变化。她盯着那阴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那些曾经熟悉的一切,现在都已遥不可及。如今,她只有这四面斑驳的灰墙相伴。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抠挖着墙面,碎屑簌簌落下。这动作让她想起自己调试仪器时的专注神情,只是如今的对象从精密的设备变成了粗糙的水泥墙。每一片剥落的墙皮都像是在嘲笑她如今的处境。她继续抠挖着,直到指尖传来刺痛感才停手。
黄昏时分,走廊里传来不一样的脚步声。不是狱警规律而沉重的皮鞋声,而是更急促的、带着回响的踏步声。苏婉在门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听觉上。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脚步声停在门外。钥匙串哗啦作响,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苏婉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面。
铁门打开时,刺眼的白光从走廊涌入。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门口,轮廓被逆光勾勒得棱角分明。出来。那个声音冰冷而生硬,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苏婉扶着墙壁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麻木。迈步时一个踉跄,立即被两侧的人架住胳膊。走廊的灯光在眼前晃动,像破碎的镜片。她被带着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被带进一个更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强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在桌面上形成刺眼的光斑。苏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处摩擦,布料的粗糙触感带来些许真实感。她注意到墙壁上有一面单向玻璃,隐约能感受到背后审视的目光。
对面的人翻开文件夹,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根据最新情况,需要重新采集口供。钢笔帽被拧开,金属部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那支钢笔是深蓝色的,笔身上有细密的划痕,看起来已经使用多年。
窗外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由近及远。苏婉的注意力被拉回眼前,聚焦在对方胸前的证件卡上。反光让名字看不真切,只有职务栏的调查员三个字清晰可见。她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开始吧。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苏婉的手指在桌下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太阳穴处的血管却在突突跳动。
特殊观察病房的窗帘随着空调的气流微微晃动。林小雨站在窗前,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表面。窗外,住院部大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成一片深灰色的剪影。玻璃上映出她苍白的脸,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护士推着药品车进来时,林小雨正用指甲在窗台上划着看不见的图案。白色药片在她掌心显得格外刺眼。她接过护士递来的水杯,舌尖抵住上颚,做出吞咽的动作。水温恰到好处,但她却感觉像是吞下了冰块。
等护士离开,林小雨走到门边,将耳朵紧贴在门板上。走廊尽头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来:......情况不稳定......需要转移......可能今晚就要......她屏住呼吸,试图捕捉更多信息,但声音渐渐远去。
她退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那枚磨得锋利的发卡。金属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栅栏般的影子。她将发卡在指间翻转,锋利的边缘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小雨迅速躺回床上,闭上眼睛。门把手转动时,她的睫毛难以控制地轻微颤动。她保持均匀的呼吸,假装已经入睡,但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住院部大楼的电梯数字缓缓跳动。林小雨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内壁上,透过不锈钢表面的模糊倒影审视自己。病号服的领口有些松垮,露出锁骨的轮廓。电梯里的消毒水气味比走廊里更浓,让她有些反胃。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烈了。林小雨放轻脚步,像猫一样贴着墙边移动。重症监护区的指示灯在尽头闪烁,红绿交替的光斑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光洁的地面上扭曲变形。
保安坐在隔离带外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保的光映在他脸上,表情模糊不清。林小雨从阴影中仔细观察,计算着距离和行动的最佳时机。她注意到保安的制服肩章有些歪斜,鞋带上沾着些许灰尘。
口袋里,金属发卡的棱角硌着皮肤。林小雨的呼吸变得浅而快,胸腔起伏明显。她后退半步,隐入消防通道的阴影中。安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林小雨在黑暗中静静站立,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耳边放大。黑暗中,她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可能是从消防栓上散发出来的。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总是调得太亮。小满用湿棉签轻轻擦拭林默的额头时,注意到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在微微跳动,像是有生命力的细流在皮肤下流动。棉签划过皮肤时留下细微的水痕,很快又蒸发消失。
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永不停歇的计时器。小满调整了一下林默手臂下垫着的软枕,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手腕。皮肤下的脉搏似乎比平时更加强劲有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她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淡化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窗外暮色渐深,城市的灯火开始点亮。护士进来记录数据时,小满正在仔细按摩林默的手指。当棉签擦过林默的指尖时,她感觉到一个轻微但明确的反压。很短暂,但确实存在,不像是以往无意识的神经反射。护士的记录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小满抬头看监护仪,波形图上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她默默记下这个变化,继续手上的动作。监测仪的屏幕反射出病房的倒影,偶尔会闪过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
小满俯下身,嘴唇靠近林默的耳朵。呼出的气息吹动了他耳边的几根发丝。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血氧饱和度数值跳动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这一变化没有逃过小满的眼睛。她注意到他耳后有颗小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走廊传来推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小满握紧了林默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推车声在门外停顿片刻,又渐渐远去,像是某种未完成的警告。推车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夜班护士来交接时,小满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病房里只有各种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小满轻轻放开林默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像是希望的火种。交接护士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这份宁静。
监护仪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数值短暂跳动后恢复正常。小满俯身仔细检查线路连接,指尖触到微微发热的接口,这不太寻常。她注意到接口边缘有些许磨损,可能是经常插拔导致的。
她抬头时,注意到林默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持续时间比之前观察到的任何一次都要长,节奏也更加复杂,像是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梦境。小满拿起记录本,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深深的印痕,记下这个重要变化。记录本边缘已经卷曲,页角有多次翻阅的痕迹。
走廊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小满立即起身走到门边,透过观察窗向外看。空无一人,只有灯光在光洁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无声的警告。她注意到地面有块水渍,可能是刚才有人不小心洒落的。
小满回到床边,继续按摩林默的手指关节。当触碰到他的小指时,她感觉到一个明确无误的回握动作。力度很轻,但持续时间足够长到确认这不是错觉或简单的生理反射。小满的呼吸骤然停顿,笔从指间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声响,像是在宣告某个重要的时刻到来。那支笔滚到床下,她暂时不打算捡起。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无声闪烁,夜航飞机的指示灯像移动的星星,缓缓划过深蓝色的天幕。小满的手指依然被林默轻轻握着,温度在掌心慢慢传递,像是两个世界之间建立起的脆弱桥梁。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映出病房内昏暗的倒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凌晨两点左右,监护仪突然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小满抬头看去,脑电波显示θ波活动显着增强,持续时间达到4.2秒。这是迄今为止最长、最明确的意识活动迹象。仪器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时发出微弱的电子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立即按下呼叫铃,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值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后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确实是不寻常的脑电活动。我们需要密切监控。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沾着一点咖啡渍,可能是熬夜值班时不小心溅到的。
小满站在床边,看着医护人员进行各项检查。在混乱中,她注意到病房门上的观察窗外,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等她想仔细看时,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像是融入了走廊的阴影中。她注意到观察窗玻璃上有个模糊的指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夜色深沉,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而安静。小满坐在椅子上,守着重症监护室里微弱但持续的意识信号,感觉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个安静的病房里。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可能是转折点,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可能是警报。椅子的皮质表面已经有些磨损,露出底下浅色的内层。
而此刻,在医院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林小雨正对着手机低声说道:...是的,脑电活动在增强。必须尽快行动...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金属发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握住了决定命运的钥匙。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映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发卡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锋利如初。夜色笼罩着医院,每个人都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命运的指针正在悄然转向。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