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她猛地抬手,将桌面上那只林默每日用来喝水的白瓷杯扫落在地。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白色的碎片像枯萎的花瓣,溅得到处都是。
林默的身体应声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猛地向后缩去,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呼吸瞬间停止,瞳孔涣散放大,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软软地向下滑落——这是彻底崩溃、意识断联的前兆。按照以往的轨迹,他会直接昏死过去,或者陷入长时间的僵直。
但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深蓝色的夜空。一颗流星,拖着极细极亮的尾痕,悄无声息地划过天际。那光芒短暂、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遥远世界的纯净。
这偶然的、转瞬即逝的景象,成了最后的缓冲。
流星划过的那一两秒里,林默下滑的身体顿住了。他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一点迅速消失的光亮。他停滞的呼吸猛地恢复,变成一种剧烈而无声的抽泣,肩膀颤抖得厉害。最关键的是,他那原本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的手,五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用疼痛强行拉住了最后一丝即将溃散的意识。这个过程,比上一次崩溃时,延长了大约0.3秒。
林小雨看着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彻底崩溃,反而凭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稳住了身体,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烈的恼怒取代。“啧!”她不满地咂了下嘴,抬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似乎觉得这刺激还不够劲儿。
“看来,你喜欢的还是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婉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一地的狼藉,最后落在林默那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的手上,以及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倒映过流星的光芒。
林小雨像是被抓住了错处,但又强撑着傲慢,冷哼道:“关你什么事?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苏婉没有理会她的叫嚣,缓缓走到窗边,仰头看着流星已然消失的夜空,声音轻得像叹息:“许愿了吗?可惜……流星实现不了愿望,它只会让你看清,愿望有多遥不可及。”她的话,像冰水,浇灭了那星屑可能带来的最后一丝虚幻暖意。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林小雨,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你的方法,太粗糙。除了制造垃圾和噪音,什么也留不下。”
“留不下?”林小雨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尖声道,“至少我能让他有反应!不像你,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没有生气的摆设!”
“反应?”苏婉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我要的不是这种失控的、肮脏的反应。我要的是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归属感。”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蜷缩在墙角的林默,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而你,差点毁了我的收藏品。”
“你的?”林小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林默,“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属于谁?他谁都不属于!他只是个快坏掉的玩具!”
“他属于能让他‘完整’的人。”苏婉的声音陡然变冷,她向前一步,逼近林小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让空气凝固。“显然,那个人不是你。你的破坏,毫无美感,也毫无意义。现在,滚出我的地方。”
林小雨气得脸色发白,她狠狠瞪了苏婉一眼,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茫然的林默,最终,像是知道今晚无法再进一步,她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让林默的身体又是一颤。
房间里只剩下苏婉和林默。苏婉没有立刻去安抚他,而是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将地上的碎瓷捡起来,放在掌心,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然后,她才走到林默面前,蹲下,与他平视。她伸出手,没有去碰他紧绷的身体,而是轻轻覆在他那只死死攥紧、指甲深陷的手上。她的指尖冰凉。
“看,”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只有在我这里,你才是安全的。她只会弄伤你。”
林默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她脸上,那因为流星而多出来的0.3秒控制力早已耗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他掐入掌心的手指,在她的覆盖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苏婉用指腹轻轻擦过那些血痕,然后,将他冰凉的手握在自己同样冰凉的手里。
“坏了也不要紧,”她低声说,像在吟唱催眠曲,“我会修好你。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再也想不起,怎么破碎。”
窗外,夜空寂静,仿佛从未有过流星。而房间里,新一轮的、更精细的“修复”与“塑造”,才刚刚开始。林小雨的失败,意味着苏婉获得了暂时的主导权,而林默那多出来的0.3秒,并未带来救赎,只是让他更深地陷入了苏婉所编织的、名为“安全”的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