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风掠过村口，云璃的脚步在守祠人面前停住。那人依旧拄着木杖，油灯搁在脚边，灯芯垂落，未燃。他抬起眼，目光从云璃脸上扫过，又落在她肩头的晨曦灵蝶上，终于缓缓点头。
“走吧。”他声音低哑，转身迈步。
雷鸣立刻上前半步，手掌按在腰间兽刃柄上，目光紧盯前方崎岖小径。夜无痕没有说话，只将左手轻轻搭在剑鞘末端，脚步错开半个身位，护住云璃右后方。林婉儿紧了紧背上的笔记袋，快走两步跟上队伍中间。
山路陡峭，碎石松动，每踏一步都需稳住重心。越往上，空气越沉，呼吸间带着一丝灼热感。两侧草木稀疏，枯枝横斜，地面上不时出现焦黑痕迹，像是被火燎过，边缘泛着暗红。
“这些爪印……”林婉儿蹲下身，指尖虚划地面，“比昨夜妇人说的更深。”
雷鸣顺着她的手势看去——一道宽约两掌的沟壑自山壁延伸而下，泥土翻卷，根系断裂，如同有巨物曾在此挣扎爬行。
云璃皱眉，晨曦灵蝶忽然轻颤翅膀，发出一声极细的鸣音。她闭目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断柱、高台、流转的符文，还有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脉搏动。
“它在那儿。”她睁眼，“神庙就在山顶。”
守祠人没有回头，只是脚步稍缓：“三年前熄灭，昨夜亮了半刻钟。它认得你。”
众人继续前行。雾气渐浓，但并非寻常水汽，而是带着微弱光晕的薄霭，浮在空中，随风缓慢流动。林婉儿取出炭笔，在袖口快速记下：**光雾，非自然生成，移动方向与风向相反。**
前方小径被塌方的岩块截断，唯有一条窄道穿行其中，仅容一人通过。雷鸣伸手探了探石缝，摇头：“不是自然崩落。有人清理过。”
“或者东西出来时撞开的。”夜无痕低声。
云璃望向守祠人：“这条路，你走过多少次？”
“二十七天，九次往返。”他抬起手腕，麻绳上的结清晰可见，“每次到这儿，它就不让我再近。”
“那你昨夜为何送陶碗？”林婉儿问。
老人沉默片刻：“灰是祠堂外的土，烧过的纸屑混在里面。我想看看你们会不会发现字迹。”
“‘祠’‘启’‘血’。”云璃接道，“是谁想打开它？”
“不是谁。”守祠人抬头，“是它自己想醒来。”
话音落下，前方雾气骤然稀薄。一座高台突兀出现在视野尽头，建于山脊裂口之上，四周环绕断裂石栏，中央矗立着残破殿宇。屋顶坍塌大半，梁柱焦黑，可门楣上方四个刻字仍依稀可辨——**光启承平**。
那光，就从殿内渗出。
淡金色，不刺眼，却凝实如液，在废墟间缓缓流淌。符文浮现在残墙上，明灭交替，似在呼吸。
林婉儿后退半步，扶住树干：“我头晕……这光压得人喘不过气。”
“退后十步。”云璃下令，“记录就好。”
林婉儿点头，迅速后撤。雷鸣横臂拦在她前方，双眼紧盯神庙方向。夜无痕则始终注视守祠人，手指未离剑柄。
云璃向前走了几步，站上最后一级台阶。晨曦灵蝶飞离她肩头，在空中盘旋一圈，忽然加速冲向神庙正门，在距门槛三尺处猛然折返，翅尖划出一道弧光。
它落回云璃发梢时，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
“里面有东西。”云璃低声道，“不是死物。是活的……而且，它知道我们来了。”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守祠人坐在路边石上，终于弯腰拾起油灯。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燧石，轻轻一擦，火苗跳起，点燃了灯芯。
火焰幽蓝，映着他脸上的皱纹。
“第九个日子。”他喃喃，“到了。”
云璃没有回头。她的视线牢牢锁住神庙内部。那光虽柔和，却蕴含某种难以言喻的律动，像心跳，又像低语。她能感觉到晨曦灵蝶的情绪——兴奋之中夹杂着警惕，仿佛见到了同类，却又感知到危险。
“门没关。”雷鸣突然开口。
确实。那扇残破的木门歪斜半开，门轴断裂，地上积灰中有拖拽痕迹，像是最近有人进出过。
“不可能。”守祠人猛地抬头，“没人能进去。族谱上写得清楚，心念不纯者，会被光吞噬。”
“也许规则变了。”夜无痕冷冷道，“或者，封印松动了。”
云璃抬手，指尖凝聚一缕光丝，缓缓向前延伸。光丝触及门槛瞬间，整座神庙的光芒忽然一震，符文齐亮，空气中响起细微嗡鸣。
她迅速收回手，光丝断裂，消散于风中。
“它在回应我。”她声音很轻，“不是攻击，是……试探。”
“别再靠近！”守祠人厉声喝止，“再往前一步，连我也救不了你！”
“你不是说我在等吗？”云璃看着他，“你说我或许能接近它。”
“接近和踏入，是两回事！”老人眼中闪过恐惧，“里面的东西，不是你能掌控的！”
一阵风吹过，油灯火焰剧烈晃动，蓝光映在神庙外墙上，竟照出一道模糊影子——一个跪坐的人形轮廓，双手举向天空，背后伸出六翼般的光痕。
影子一闪即逝。
林婉儿惊呼出声：“刚才那个——”
“别看！”守祠人猛然吹灭火灯，四周重归昏暗。
云璃却已看清。那影子的姿态，竟与晨曦灵蝶在契约仪式上展翅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低头看向肩头的灵蝶。它双翅微张，正凝视着神庙深处，触角轻轻抖动。
“你想进去？”她轻声问。
灵蝶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点头。
雷鸣握紧武器：“要不我先探一段？”
“不行。”夜无痕拦住他，“门槛就是界限。你看地面。”
众人顺他所指看去——门前三尺，泥土颜色突变，由褐转白，质地如灰烬，踩上去会留下深痕。而那拖拽痕迹，正是从灰土边缘开始，延伸至门外。
“跨过去，可能就出不来了。”夜无痕说。
云璃盯着那道分界线，久久未语。她能感觉到神庙中的存在正在注视她，等待她做出选择。
“我们带了火把。”林婉儿小声提醒，“要不要先试试照明？”
云璃点头。雷鸣立即从背包取出火把，用打火石点燃。火焰腾起，映亮门前区域。
就在火光触及门槛的刹那，神庙内的光芒忽然波动，像水面被投入石子，涟漪扩散。紧接着，门内传出一声极轻的震动，仿佛有东西在深处翻身。
守祠人脸色剧变，一把抓住云璃的手腕：“别进去！它醒了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时间到了！”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来的时候？”云璃反问。
老人嘴唇颤抖，终是松开手，低声道：“因为它闻到了……光的气息。”
云璃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停在灰土边缘。
她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晨曦灵蝶缓缓飞起，悬于她指尖上方。光斑洒落，与神庙内的光芒遥相呼应。
“如果这是考验，”她说，“那就让我试试。”
她正要再进一步，夜无痕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等等。”
他盯着门内，瞳孔微缩。
那里，原本空荡的门槛阴影中，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手掌大小的青铜铃铛，静静躺在灰烬里，铃舌完好，表面刻满细密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极其轻微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