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停下脚步,腕间的银丝在阳光下轻轻一颤,那抹金光如呼吸般明灭。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手缓缓握紧,指尖触到行囊边缘的玉简棱角。恍惚间,她想起夜无痕曾讲述过那枚“玄冰旧印”徽章背后被掩埋的真相,而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即将面对的未知。
夜无痕的脚步也顿了一下,披风被风掀起,内衬那道残缺的冰莲纹在光下若隐若现,但他并未察觉。
一行人走出废墟通道,天光刺眼。焦土之上,风卷着灰烬打旋,远处乌云低垂,尚未散去。他们在一处断墙后方停下,搭起简易营地。篝火燃起时,火苗跳跃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却照不进眼底的沉重。
云璃从行囊中取出玉简与石片,指尖凝力,一道微光自掌心溢出,将石片上的符文投映在地面。扭曲的线条缓缓展开,与记忆中十岁契约仪式上的光阵核心重合,只在末端多出一道逆向回路。她盯着那符文,声音很轻:“这不是普通的召唤阵。它在试图唤醒什么。”
林婉儿盯着那投影,火种在掌心微微跳动:“你说这是‘双生引灵阵’的变体?那种会撕裂幻兽意识的禁术?”
“理论上,它能强行激活契约双方的深层共鸣。”夜无痕低声道,“但代价是,一旦失控,幻兽会陷入永久性精神剥离。我父亲曾说,这种术法,连研究都该被禁止。”
沈知白试图用极端的方式唤醒幻兽的真实声音,可这背后暴露的是整个御兽体系可能存在的隐患。雷鸣靠在断石上,手臂上的雷纹隐隐作痛:“可沈知白用了它。不止用,他还在记录里说,这是‘唯一能听见幻兽真实声音的方式’。”
“他不是在操控。”云璃看着玉简中浮现的记忆片段,“他是在倾听。他想证明,幻兽的黑暗面不是缺陷,而是被压抑的诉求。只是……他用错了方法。”
“错的是方法,还是方向?”夜无痕忽然问。
林婉儿猛地抬头:“你在为他辩解?”
“我不是。”夜无痕目光沉静,“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提出的是‘共存’,而联盟回应的是‘封禁’,那他走向极端,是不是某种必然?”
篝火噼啪一声,火星溅出。林婉儿盯着那火光,声音发紧:“可他制造了那么多幻兽暴动,害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初衷是好的,结果就是罪。”
雷鸣忽然开口:“我部落的雷兽,每年都有三五只在‘驯化仪式’中暴毙。官方说那是‘个体不适应’,可我们都知道,那是强行压制天性导致的反噬。我在暗影基地外围发现的残存能量波动,竟与‘双生引灵阵’变体极为相似——或许,那些暴毙的雷兽,并非意外,而是某种实验的牺牲品。”
林婉儿语塞。
云璃缓缓开口:“我们击败了暗影尊者,但那些被暴动幻兽伤害的御兽师,他们的痛苦不会消失。那些幻兽的哀嚎,如同尖锐的针,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可另一边,那些被当作‘失败品’处理的幻兽,它们的痛苦,又有谁听见?”
“所以你要包庇他?”林婉儿看向她。
“我不包庇任何人。”云璃摇头,“我只是在问——为什么每一次‘失控’,我们都只惩罚结果,却从不追问源头?为什么每一次改革,都只是加固牢笼,而不是重建契约?”
夜无痕沉默片刻,终于从怀中取出那枚徽章,放在火光边缘。青铜表面斑驳,但“玄冰旧印”四字仍清晰可见。“这枚带着过往恩怨的徽章……我叔父被驱逐时,带走了三只本该被炼成‘永生冰核’的实验体幻兽。他救了它们,也被定为叛徒。可现在,这些幻兽出现在暗影基地,身上带着与‘双生引灵阵’变体同源的能量波动。”
“他不是投靠黑暗。”云璃说,“他是被逼到无处可去。”
“那联盟呢?”雷鸣冷笑,“他们口口声声说守护御兽之道,可真正守护的,是秩序,还是权力?他们用‘清除异端’掩盖真相,用‘驯化仪式’掩盖实验,用‘资质不足’掩盖屠杀。”
林婉儿低头,火种在掌心熄了又亮。她忽然想起自己家族的驯兽场,那些被关在暗室里的幼兽,那些因“资质不足”而被提前终止契约的御兽学徒。她一直以为那是必要的牺牲。
“如果……”她声音很轻,“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教御兽师去理解幻兽,而不是掌控它们,会不会不一样?”
云璃看着她,点了点头。
夜无痕将徽章收回怀中,动作比之前轻缓了些。“我不会再把它交给联盟。至少现在不会。但如果他们继续用‘清除异端’来掩盖问题,总有一天,整个体系会崩塌。”
“那我们怎么办?”雷鸣问。
云璃低头,指尖抚过腕间的银丝。它又一次微微跳动,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呼唤。她忽然想起灵蝶在契约仪式上飞向她的那一刻——那不是召唤,而是选择。是它主动落在她掌心,光翼轻颤,像在确认什么。
“我们不能只做执行者。”她说,“从今天起,我要让每一个新晋御兽师知道,契约不是命令,而是对话。不是支配,而是共生。如果联盟不愿面对这些问题,那就由我们来提出。”
林婉儿抬头:“你打算公开这些?”
“不。”云璃将玉简和石片收进行囊,但没有塞进暗袋,而是放在最上层,盖上布巾。“我不会上报,也不会宣扬。但我会记录。每一个细节,每一段记忆,每一处被掩盖的痕迹。等有人真正准备好听真相时,它就在那里。”
雷鸣缓缓站直身体:“我支持你。”
夜无痕看着她,终于点头:“我也在。”
林婉儿沉默良久,掌心的火种最后一次熄灭,又重新燃起。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胸口,仿佛在确认某种信念是否还在。
云璃站起身,走向营地边缘。晨曦灵蝶不知何时落在她肩头,羽翼边缘的半透明化比之前更明显,光晕微弱,却依旧温顺。她伸手,一片光鳞悄然脱落,飘向掌心。她没有让它消散,而是翻开随身携带的《御兽通则》,将光鳞轻轻夹进扉页。
书页合拢时,银丝又一次跳动,比之前更清晰。她低头,看见书页缝隙中,那光鳞微微闪烁,映出一行原本不存在的细小文字——“契约之始,非为驭兽,乃为见心”。
她怔了一下,再翻看时,文字已消失。
远处,乌云仍在聚拢,风渐冷。云璃将书收回行囊,转身走回篝火旁。
她刚迈出一步,腕间的银丝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她低头,看见光鳞在书页中再次亮起,而行囊的布巾下,玉简的一角正渗出极淡的黑气,如丝如缕,缠上她的手指。
那玉简表面,原本不易察觉的神秘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沉睡的力量正被唤醒——而她早该察觉,这枚玉简,自她从废墟深处拾起时,便不只是记录,更是某种存在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