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凤姐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会晕厥。她猛地跪倒在贾母面前,泪如泉涌,声音凄怆却不失条理:
“老祖宗!媳妇自嫁入贾家,自问也算的孝敬,老祖宗、老爷、太太跟前,也是尽心尽力的。下要打理这偌大府邸,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为着府里开源节流,不知得罪了多少亲眷故旧,这‘泼辣’、‘狠毒’的恶名,都由媳妇一人担着!为着琏二爷一回回的混账事儿,媳妇忍气吞声,甚至……甚至不惜开罪了安国公这等贵人!媳妇自问,对得起贾家,对得起琏二爷!可到头来……琏二爷竟要使法子治死我?要了我的命去?”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贾琏,“今日之事,人赃并获!我王熙凤,不愿再多言辩白,只求老祖宗看在媳妇往日些许苦劳的份上,给媳妇一条活路!媳妇情愿担着‘无所出’、‘善妒’的罪名,只求一纸休书,哪怕出门乞讨,也强过在这府里被人害了性命,死得不明不白!若府里不允,媳妇……媳妇只好修书给叔父,请他老人家来为侄女做主,辨个是非曲直了!”
她这番话,句句泣血,字字诛心,更是搬出了王子腾,威胁之意不言而喻。贾琏面对证物,百口莫辩,脸色灰败,只是一味的急声辩解:“却不是我!大不了请锦衣卫彻查,还我个清白!绝非是我做下谋害宝玉和奶奶的混账事。”
其实,王夫人已然怀疑是赵姨娘所为,因着之前,马道婆曾多次来府上化过功德,唯有赵姨娘与她最为亲近。也怀疑,是李珩故意趁机栽赃了贾琏,目的自然是让凤姐儿和之前的李纨、许氏两个一样,借机脱离了贾府,之后再被他收了去。
可,事关李珩,她又没什么证据,李珩又攥着她当日香积寺被晋王坏了清白的把柄,自然不敢出言点破,只好闷声不响。
“凤丫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琏二这个孽障负了你,自有我这老婆子与你做主,怎的就这般绝情,竟要破门而去?你就算不念着琏儿,不念着你们老爷、太太,莫非也不念着我这老婆子半点?”
“凤丫头……这休书岂能随便写的?琏儿虽糊涂,可你们毕竟年轻夫妻,哪里有什么过不去的?这些年,你跟琏儿哪回吵闹,老太太,老爷们,哪一个不是护着你……”。王夫人摆出姑姑的架子,板着脸数落王熙凤,自然是想着能给贾家撑住些面子。
“好一个护着!老祖宗,太太,前日,选择把药给宝玉时,决心看着我死的那一刻,可曾有一丝一毫不舍得我这做媳妇的?哪怕让人将那药丸,刮下半点儿沫子喂了我,甚至……哪怕只是让我闻一闻那药香,我今日,也不会如此心寒!”凤姐儿显然不想再听她这些虚伪的话,直接爆发。
“我本不想闹得这般难堪,这些年来,府里多少见不得光的,说不得嘴的事儿都是我替太太顶着?太太这算盘珠子打的比经书念的还精明!护着?咱们是茶壶里煮蛋——有数的很!老祖宗和老爷、太太,也该知道,我是个藏不住话敢说的,也是个吃不得委屈的,事已至此……还请彼此些体面吧,莫让我真闹起来……,撕破了脸,到时一张状纸告到了衙门,以往那藏着的盖着的,可就得彻底掀开,晒在大家伙儿眼里,再也捂不住了!”凤姐儿脸色发寒
贾母与贾赦、贾政面面相觑,权衡利弊。如今贾家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折腾,更不能再开罪安国公李珩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最终,贾母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无力地挥挥手:“罢了,罢了……琏儿,你个孽障,你……你就写了休书吧……让凤丫头自去寻活路吧……。”话没说完,贾母已然泣不成声。凤姐儿确实深得她的心,平日待她那是够一百个孝顺。
贾琏愤恨不已,心里再是不舍,也不得不照做,只是,他还算是个有几分良心的,并不曾真以“七出”之罪休妻,而是写下了一纸和离书,含着泪画了押,将王熙凤“赶”出了荣国府。
为全最后一点颜面,贾母请了尤氏出面,将“无处可去”的凤姐儿,接往宁国府暂住。她还是舍不得凤姐儿就这般去了,想着能让琏儿赶紧去哄哄,万一哄好了,把那和离书一撕,不就过去了?
然而,不过两三日,那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下贱坯子贾蓉,看着那美艳动人的“琏二婶子”住到了自己这边,竟又起了那下作小心思,在深夜摸到凤姐儿暂居的院落外,隔着门板,用那轻浮放荡的语调调笑:“好婶子……如今你既不是琏二婶了,何必独守空房?侄儿最是懂得怜香惜玉……”。
话音未落,房门猛地被拉开一道缝,凤姐儿冰冷如刀的目光扫出来,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大声喝骂起来:“扯你娘的蛋!你当姑奶奶是你寻来的那起子下作娼妇?贾蓉,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瞧瞧你那副鳖孙王八的模样儿?贾蓉你听好了!再敢到姑奶奶跟前来噙半点屎尿,我明儿就去求了安国公李珩做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让他拆了你这宁国府!不信,你大可试试!”
贾蓉被她这一顿喝骂,闹得尴尬万分!那“安国公李珩”五个字更是吓得他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跑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凤姐儿便收拾了所有细软,不顾尤氏再三挽留,头也不回地搬去了自己那“凤颜台”铺子后院里住着。那凤颜台铺面,当时可是她“拿自己的私房钱”买过来的,其实全是李珩替他置办下的。里头胭脂水粉,香水香料,也是用的李珩给的方子,贾家知道,纵然是让她留下,也撑不得一两个月就要关了门的,去了凤姐儿,李珩定然不会再白白给贾家这等能生钱的营生。
凤姐儿临去时,更是叉着腰扯着嗓子,站在宁府大门里头,喊着贾琏贾蓉的名字恶骂了好半天,还劝尤氏尽早离了这吃人的贾府。
她前脚儿带着丰儿搬进凤颜台不过半个时辰,李珩便从紫金楼后院过来。凤姐儿瞧见李珩,顿时双眼一红,颇有些委屈的道:“冤家,如今我可成了那没人要的了,你……”。
“我要!”李珩一下将她扯在怀里死死抱住!斩钉截铁的低声道:“你可得好好养着,爷争取早日让你怀上孩子!”
“爷……”。凤姐儿眼角顿时滑落两行清泪。兜兜转转,还是跟了这冤家了!他可不就是自己命里注定的人?不然……怎的没能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