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侯爷有所不知,陛下早已料定侯爷或许会有此一请,特嘱咐了咱家,凡是侯爷所求,合乎规制者,陛下无有不允……”。戴权摇着手打断李珩的话。李珩再次拱手相谢,贾蓉亲自送戴权出门回宫。
戴权此言一出,跪在女眷中的尤氏心头猛地一跳!她只道李珩是特意为了给她撑腰,给贾珍、给宁国府,更是给她求得贾珍死后这份哀荣!他居然还特意,当众替她求了三品诰命?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丝隐秘的欢喜,悄然在她心湖里泛起涟漪。她下意识地抬眼,寻找着那个身影。
而贾政闻听,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李珩不仅没有因王夫人的愚蠢行径而落井下石,反而在御前为贾珍求恩典,为元春求归省!更为尤氏求升诰命,为贾家挣了这份荣耀。这份“以德报怨”的胸怀,让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对李珩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贾母听闻戴权的话,更是老泪纵横,在鸳鸯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亲自走到刚进门的李珩面前,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珩的手腕,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声音哽咽颤抖:“珩哥儿……好孩子……是府里……是府里对不住你啊!” 这份迟来的当众道歉,充满了沉痛和无奈。
李珩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谦恭,连忙躬身,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温言安慰道:“老太太言重了,不过是尽些本分,何谈对错?还请老太太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其它人更是心里猛然一惊:合乎规制无有不允?皇上竟对靖安侯信宠至此?谁说人家如今失宠只是个散官了?这像是失了恩宠的么?
王夫人混在人群中,听到元春能归省,心中自然欢喜。她觑着机会,也凑近李珩,脸上挤出几分感激涕零的神色,低声道:“多谢侯爷在陛下面前陈情,才使娘娘能得以归家……” 她这话半是致谢,半是刻意讨好,试图修复关系。
李珩瞥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测。他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如刀的声音,低语道:“太太客气。只盼太太莫要忘了你我……约定之事便好,如今可正是良机。” 那“约定”二字,咬得极重。
王夫人脸色微微一白,袖中的手攥紧了帕子,连忙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和狠戾,同样低声回应:“放心……我……我自省得。” 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那算计贾琏与李纨的计划,仍在进行中。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悲声未绝的丧礼背后,悄然酝酿。
贾珍的丧事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荣宁二府的所有人力物力都卷入其中。就在这片忙乱与悲戚之中,王夫人那颗被恐惧和恨意扭曲的心,却开始冷静地执行她与李珩心照不宣的“约定”。她深知,必须尽快把李纨这尊“菩萨”从“庙”里请出去,让李珩如了愿,才能稍稍平息那煞星的怒火。
机会就在眼前。趁着与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凤姐儿一同商议丧仪细节时,王夫人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开口:“老太太,大老爷,老爷,如今咱们既然应下了协理这边丧事的差使,凤丫头一个人里里外外支应着,我瞧着她实在是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她性子要强,事事不肯落人后,可这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依我看,不如让珠儿媳妇过去帮衬帮衬凤丫头。她最是稳重温和,心思也细,有她在旁边看着、提醒着,凤丫头也能省心不少,不至于忙中出错。再者说,” 王夫人话音一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贾赦那张略显憔悴的老脸,意有所指地继续道,“外头跑腿支应,全靠琏儿一个张罗,那么多王公贵戚、官面人物要应酬,万一哪里失了礼数,或是被那些眼皮子浅的钻了空子,闹出点不好看的事来,反倒叫东府这边的人看了笑话,说咱们西府的人办事不周……。” 这番话,既抬举了李纨的稳重,又点出了凤姐的辛劳和可能的疏漏,更隐晦地暗示了贾琏的不靠谱,还捎带敲打了贾赦——暗示他可能从中揩油或管理不善。
贾赦本就因为丧事繁杂、自己又插不上太多手而有些烦躁,此刻听弟媳这么一说,又瞥见她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心头一跳,生怕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帽子,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说得是!极是!琏儿媳妇确实忙不过来,珠儿媳妇最是稳重,让她妯娌两个帮衬着,再好不过!” 他巴不得有人分担责任,免得自己操心。
贾母捻着佛珠,浑浊的眼中也露出赞同之色。她本就心疼凤姐操劳,又素知李纨性情:“珠儿媳妇那孩子,向来是稳妥的,又是个那样温和宽厚、知礼守节的性子,比凤丫头沉得住气。有她在旁边看顾着,提点着,凤丫头也能少些急躁,稍稍喘口气。就这么办吧。” 老太太发了话,立刻便唤了侍立在一旁的李纨上前,仔细吩咐了让她去东府协理内务,重点是“多看顾着凤丫头些,提醒她莫要太过逞强,也多留心着点,莫让外头那些琐事扰了里头的清净”。
李纨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应下:“是,老太太,太太,老爷们放心,孙媳定当尽力协助凤丫头,不敢懈怠。”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恭顺,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全然一副“孝顺”晚辈听从长辈安排的姿态。
于是,李纨便顺理成章地加入到东府丧事的协理之中。她不像凤姐那般风风火火,事事都要抓在手里,亲力亲为。她更像一个影子,安静地跟在凤姐身边,在她忙得团团转、火气上涌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茶,低声提醒一两句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或是将一些琐碎但费时的杂务,默默接过来处理了,就连调度人手,各方应对也处置的妥当。
东府里的人不由齐齐暗赞:“平日里只知道二奶奶是个有本事能管家的,今日才知珠大奶奶竟也这般厉害,难怪人家西府比咱们这边安稳,咱们这边就大奶奶一个佛爷似的人支撑,偏偏珍大爷在世时,还不许她当家……”。
李纨的存在,确实让焦头烂额的凤姐轻松不少。
而贾琏,作为外头支应、迎来送往的总管,少不得要时常出入内堂,找凤姐对账、支取银子、安排人手。凤姐本就因丧事繁忙和家中琐事烦心,再加上知道贾琏在外面不安分,对他更是没个好脸色。每次贾琏进来,不是被凤姐夹枪带棒地讽刺几句,就是被不耐烦地挥手打发,连口水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