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窝内部空间比想象中的更大,它干燥异常,弥漫着岩石被烈日炙烤后特有的燥热气息。虽然依旧有细沙被风卷入,但相比外面的地狱景象,这里已是天堂。不远处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干燥的枯草和几块被风化的兽骨,似乎是过往旅人留下的痕迹。
苏玉衡和王伯小心翼翼地将萧景珩平放在相对干燥的枯草上。经过这一路的跋涉,他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了,体温低得吓人,嘴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绀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四殿下!四殿下!”王伯焦急地呼唤着,他解下萧景珩胸前的衣襟,只见心口附近一片可怕的青紫色淤伤——那是内腑重伤、气血淤滞的外显。
夜枭无声地走到萧景珩身边,他没有理会王伯警惕的目光,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停在萧景珩心口上方寸许。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凝练的阴寒内息缓缓透出,如同无形的冰丝,小心翼翼地探入萧景珩紊乱破碎的经脉,试图梳理、引导那几乎停滞的气血。他的动作极其专注,面具下的眉头似乎微微蹙起,显然萧景珩的伤势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苏玉衡此时亦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她激活灵泉玉佩,试图将玉佩贴近萧景珩的心口同步治疗,但那玉佩的气息与夜枭渡入的阴寒内息似乎隐隐有些排斥。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夜枭衣袍内昏睡的小白狐,突然醒了过来,它从夜枭的领口探出,耸了耸鼻子,琉璃般的眼睛望向岩窝深处一片相对黑暗的角落。它发出一声短促而带着兴奋的“呜”声,从夜枭领口跳出,迈开小爪子,颠颠地跑了过去,在岩壁根下一处不起眼的、被沙尘半掩的石缝前停下,用小爪子使劲扒拉着。
“是小白狐,它没事!它这是发现了什么?”苏玉衡心中一动,向着小白狐走去。小白狐见到苏玉衡过来,转头对着她“叽叽”叫了几声,仿佛是催促她快点跟着它一起扒。
苏玉衡虽不清楚小白狐发现了什么,但想到它灵性非凡,也是蹲下慢慢拨开小白狐扒拉的沙土。
只见石缝深处,几株奇特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那植物不过巴掌高,叶片呈奇异的银灰色,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顶端结着几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如玉的浆果,散发出一种极其清新、带着淡淡药香的独特气息!
“这是……碧玉菩提果?!”苏玉衡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母亲沈蘅手札中记载的一种罕见灵药!此物生于极阴极阳交汇之地,性温润平和,有固本培元、续接心脉、化解淤滞的奇效!是治疗内腑重伤的圣品!只是生长条件极其苛刻,万金难求!
小白狐竟然能找到它,当真是灵狐!苏玉衡又惊又喜!她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几颗碧绿的浆果,入手温润如玉。
她快步回到萧景珩身边,将一枚浆果捏破,碧绿色的、带着浓郁清香的汁液滴入萧景珩干裂的嘴唇。同时,她将灵泉玉佩轻轻按在萧景珩的心口,温润的气息缓缓渡入。
夜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渡入内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但那股阴寒的内息似乎刻意避开了玉佩温润气息笼罩的范围。碧玉菩提果的汁液混合着灵泉玉佩的生机,以及夜枭那阴寒却精纯的内息引导,三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缓缓滋养着萧景珩破碎的经脉和濒临枯竭的生机。
萧景珩原本冰冷僵硬的躯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终于变得稍微绵长、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至少已经脱离了危险,开始逐渐好转。
看到萧景珩的情况暂时稳定,苏玉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强烈的疲惫感和肩头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蹲在萧景珩身边、沉默地维持着内息输送的夜枭。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三番两次在绝境中出手相救?为何在他的身上总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身上那股与灵泉玉佩隐隐排斥却又精纯无比的阴寒内息……究竟源自何处?
太多的疑问在苏玉衡脑中盘旋。她看着夜枭那覆盖着面具的侧脸,看着他专注而沉默的身影,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浮现:那张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张面孔?又隐藏着怎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风沙在岩窝外发出永不停歇的呜咽。在这片死亡沙海深处的避风港里,重伤的伙伴,崩溃的少年,神秘的守护者,还有那昏迷中与死神拔河的萧景珩……暂时的安全之下,涌动着更深的谜团和未卜的前路。
苏玉衡疲惫地闭上眼,将所有的疑问暂时压下。活下去,治好萧景珩,走出这片沙海,才是眼前唯一的目标。至于真相……或许只有等萧景珩醒来,或者……等那张面具被揭开的那一刻。
岩窝内干燥的暖意如同温柔的茧,包裹着众人疲惫不堪的躯体。
苏玉衡是被左肩伤处一阵尖锐的抽痛唤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意识从混沌的深渊迅速上浮。昨夜肆虐的风沙声已然停歇,岩窝外透进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被黄沙浸染过的天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上。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王伯蜷缩在对面岩壁下,打着沉重的鼾声,花白的头发沾满沙尘,那条伤腿被他自己用撕下的衣襟重新固定过,包扎处渗着暗红的血渍。黎阳则靠在不远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泪痕犹在,但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手里还攥着一根在沙地上划拉用的枯枝。萧景珩依旧安静地躺在枯草铺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比昨夜平稳绵长了许多,胸膛规律地起伏着。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昨夜夜枭站立的位置——岩窝入口处。
空无一人。
只有洞口外被风沙重新塑造过的、起伏不定的沙丘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沉默延伸。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带来生机的神秘男人,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地未解的谜团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混合着铁锈与奇异冷香的气息。
“已经走了呀。”她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