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裂夜幕,为雷狱殿的残垣断壁镀上了一层淡漠的金辉。
劫后余生的焦土之上,竟升起了第一缕象征着“生”的炊烟,与弥漫的血腥气和雷霆余威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诡谲而又充满希望的画面。
一名文墨斋弟子正襟危坐于一块断裂的石碑旁,手中的符文笔在特制的玉简上疾走如飞,笔尖流淌的不是墨,而是他灌注了神念的灵力。
玉简上,一行行锐利的小字正迅速成型:“玄天历九千三百四十二年,九月廿三。雷渊谷地龙脉震动,雷狱殿万年禁制崩解,引十二天雷齐鸣。前代雷主莫无咎勾结外敌,欲行灭世之举,为秦尘所阻。秦尘于万雷噬体之厄中涅盘,融万千雷源,登临雷主之位。其时,尊境威压横扫三息,百里之内灵兽伏地,千里之外修士心惊,殿内千余残部尽数归心……此役之后,修行界再无‘秦废柴’三字,唯有雷主秦尘。”
写到此处,他稍稍停顿,抬头望向不远处那个正在废墟中穿行的身影。
秦尘并未享受胜利者的荣光,而是俯身在一群伤势最重的弟子间,指尖萦绕着一缕既有雷霆之霸道、又蕴生命之温润的太乙青木雷。
那温润的绿光如春风拂过,一名少年被天雷灼得焦黑卷曲的手臂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褪去死皮。
这神迹般的一幕,让周围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敬。
文墨斋弟子终于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问道:“秦主,晚辈有一事不明。莫无咎虽死,但其核心党羽尚有数十人被我等擒获,您为何只废其修为,而不斩草除根?他们……罪不至死吗?”
秦尘没有回头,将最后一缕青木雷力渡入那少年体内,稳固了他的生机,才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被捆缚在广场角落,眼神或怨毒或死寂的囚徒。
“杀,是为了立威。”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我已于雷霆中立威,天地为证,无需再用人头堆砌。留,是为了明道。”
他指向那群囚徒,继续道:“他们将成为雷狱殿重建的第一批苦力,用他们的汗水去洗刷曾经犯下的罪孽。我要让整个大陆都知道,我秦尘的雷狱殿,惩恶,更教人向善。凡真心悔过者,有回头之路;凡心存侥幸者,将日夜活在雷霆威压之下,求死不能。这,便是我要明的道。”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那文墨斋弟子恍然大悟,再次拜服,匆匆回去将这番话也记入了玉简。
他明白,这位新任雷主所图谋的,远不止是复仇与割据,而是一种全新的秩序。
崖边,罡风凛冽。
小雅安静地坐着,海风吹拂起她的长发,手中紧紧握着那半截从水晶棺中带回的烬火令。
令牌上残留的温度,仿佛是姐姐最后的余温。
随着体内雷核的稳固,被封印的记忆洪流终于彻底冲开了闸门。
她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她和姐姐本是上古烬火神殿制造出的一对“双生容器”,用以承载那足以焚尽八荒的烬火本源。
她是“钥匙”,姐姐是“锁”。
然而在最后的仪式上,姐姐为了保护她这枚尚有自由意志的“钥匙”,毅然决然地引爆了“锁”的全部潜能,将九成的雷核侵蚀之力独自承受,最终化作了那具守护着她的枯骨。
“姐姐……”她轻抚着颈间那枚早已残破的令牌,泪水无声滑落,“主人……我不是累赘了。”
话音刚落,她体内的幻蜃心魔雷仿佛听懂了她的心声,竟不再需要被动触发,而是随着她的心意主动流转起来。
一层薄雾般的护盾悄然在她周身形成,雾气中隐约有无数幻象生灭,那是心魔雷最纯粹的防御形态。
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以自己的神魂,完整地驾驭了这份来自血脉与宿命的强大力量。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紧握着烬火令的手,秦尘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声音温和:“你从来都不是。”
简单的一句话,却胜过万语千言。
小雅抬起泪眼,望着秦尘坚毅的侧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午时三刻,雷狱殿中央广场,一座三丈高的崭新石碑被竖立起来,材质是引动天雷后残存的、最坚硬的雷击石。
碑身光滑如镜,上面仅有一行由文墨斋斋主亲笔撰写的碑文,字迹龙飞凤舞,蕴含雷霆道韵:“凡愿持雷行正道者,皆可入殿修习。”
此碑,名曰“雷心碑”。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一日之内传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四方势力,反应各异。
西荒之地的赤脊族,一个以操控地火闻名的古老部族,在三日后便派遣使者送来贺礼,竟是一份标注着三条未知地底火脉的残卷,其示好之意不言而喻。
极北冰域,终年与冰原巨兽为伍的雪狼部落中,一名潜伏多年的密探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符,向雷狱殿的方向传回了一道饱含激动与决心的神念——他选择背弃旧主,暗中投诚。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自成体系的丹塔内部,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几名天赋异禀却因出身寒微而备受打压的年轻弟子,竟在当夜悄然叛离宗门,目标直指雷渊。
大陆某处,一座通体漆黑、高耸入云的塔楼顶端,一名黑袍使者收起了刚刚收到的传讯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错,猎物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聚合,省了我们不少功夫。是时候进行下一阶段的诱导了。”他转身对阴影中另一道身影吩咐道,“通知北方,九幽冰魄……该动一动了。”
夜,深沉如墨。
雷狱殿一间临时开辟的密室中,秦尘盘膝而坐,逼出一滴殷红如血钻的心头血,弹指射向悬浮于身前的雷核投影。
那银紫色的光晕球体在得到心头血的滋养后,旋转骤然加速,光芒大盛,内部竟缓缓映出了一幅模糊却又无比震撼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深渊,似乎是大陆的极北之地,名为永寂寒渊。
深渊之下,万年玄冰层层叠叠,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冰之囚笼。
而在囚笼的最中心,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在无声地燃烧,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散发的却是足以冻结神魂的极致严寒!
火焰的中心,赫然悬浮着一枚与小雅手中烬火令同源的黑色符印!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门外响起,仿佛是贴着门缝钻了进来。
“当年雷尊陨落前,曾留下一句谶语——‘雷火不灭,万水归宗;冰魄未融,烬火难终。’”
蛟婆婆的身影在门外若隐若现,她并未进来,只是幽幽说道:“您要去北冰域了,是吗?”
秦尘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银紫雷光与那幅画面中的幽蓝火焰交相辉映。
他收起那枚珍贵的血玉瓶,目光穿透墙壁,望向深邃的北方夜空。
在那片天幕之上,星辰黯淡,唯有一线刺骨的寒光,如神明之刃,割裂了整个苍穹。
“前世他们夺我飞升之路,今生我便踏碎他们的宿命之轮。”
他低声自语,缓缓抽出背后的雷霆枪。
枪尖之上,银紫色的雷霆与一缕新生的金色火焰交织盘绕,发出滋滋的爆鸣。
而一直安静地立在他肩头的雷鸦,此刻双翅猛然一振,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没有丝毫犹豫,直扑那遥远的寒渊方向。
它的眼中,一抹与秦尘如出一辙的银紫光芒一闪即逝——仿佛,早有人在那里等待着这场跨越万古的重逢。
夜风呼啸,吹动着他猎猎作响的衣袍,也吹来了山下隐约的喧哗。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新的风暴,已然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