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青阳城门缓缓开启,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在晨曦中驶出,车辙压过露水,向着南方的无尽海域行去。
车队看似寻常,实则暗流涌动。
自离城的那一刻起,至少有七八道隐晦的气息如跗骨之蛆,远远缀在后方。
他们是秦家的暗探,奉命监视,亦或是……等待某个一击必杀的命令。
而在更高远的虚空之中,几股更为强大而陌生的神念交错,如同盘旋的秃鹫,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最脆弱的咽喉。
车厢内,秦尘闭目养神,神情淡漠,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杀机都浑然不觉。
小雅跪坐在他身侧,看似乖巧,实则全身肌肉紧绷,一双灵动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车窗外的每一寸风吹草动,袖中淬毒的短刃已被掌心温热。
每当车队行至山谷、隘口等险峻之地,她都会借口取水或采摘草药,身形如电,先行一步将方圆百米内探查得一清二楚。
临行前夜,陈药师颤巍巍地将一个不起眼的瓷瓶塞入秦尘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少主,这是老朽炼制的‘定脉散’。那三光神水乃天地至阴至寒之物,传闻就算是皇境强者,胆敢直接触碰,也会被瞬间冻结经脉,化为冰雕……您此行,千万小心!”
秦尘接过药瓶,指尖的温热与瓶身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着陈药师布满忧虑的苍老面容,嘴角却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轻声道:“陈叔放心,我此去,不是要它对我听话,而是要它,对我认主。”
潮音渡,南洋域与内陆的交界。
此地因海潮冲击礁石,日夜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得名。
海风腥咸而狂暴,卷起千堆雪,拍打在漆黑的海岸上。
海商会的执事早已在此等候,身后立着十数名气息彪悍的护卫。
他见秦尘车队抵达,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躬身捧出一只通体剔透的琉璃瓶。
瓶中,一汪银白色的液体静静流淌,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纯粹的月光。
“秦少主,按照约定,十瓶顶级蕴灵丹,换取一滴三光神水。”执事说着,小心翼翼地揭开瓶塞的一角。
嗤——!
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瞬间喷薄而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时间都为之停滞。
离得最近的三名海商会护卫连惨叫都未发出,身体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僵住,眉毛、头发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冰霜,而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发出金石碰撞般的脆响,已然没了生息!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被这霸道绝伦的寒力震慑得连连后退。
执事脸色发白,却强作镇定,重新盖好瓶塞,恭敬地将琉璃瓶递向秦尘:“请……请少主验货。”
然而,秦尘并未伸手去接。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琉璃,直视着那团银白色的液体,平静地开口,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我能徒手从中取出一滴,且自身毫发无伤,这笔交易,可否由一滴变为三滴?”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疯了!这小子是疯了吧?”
“徒手取神水?他以为自己是圣境大能吗?”
“就算是圣人,面对这种天地奇物,也不敢如此托大!”
百米开外的一块巨型礁石之后,莫无咎的身影如鬼魅般潜伏着,他透过一块特制的冰晶镜盘,将渡口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听到秦尘的话,他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讥笑:“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三光神水,遇活物之血肉生气即刻暴起噬之,岂是人力可以直接抗衡的?正好,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在无数或惊骇,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中,秦尘缓缓脱去了身上的锦绣外袍,露出了古铜色的结实双臂。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议论,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他体内沉寂的雷霆开始奔涌!
一缕生机盎然的青色雷光,太乙青木雷,如守护神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脉,确保生命本源不被寒气侵蚀。
一抹幽暗深邃的蓝色雷霆,葵水玄冥雷,在他即将伸出的右掌掌心飞速凝聚,化为一层薄如蝉翼却极度森寒的雷力屏障。
一道迅捷无匹的淡青色电光,风行天罡雷,瞬间贯注四肢百骸,将他的反应速度提升至极限!
三雷并行,互不干扰,精准操控到了极致!
“开瓶!”秦尘猛然睁眼,眸中精光暴射。
执事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地拔开了瓶塞。
就是现在!
秦尘动了,右手化作一道残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探入了琉璃瓶的瓶口!
刹那间,瓶中那汪沉静的银白液体彻底暴动!
它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凶兽,化作无数条狰狞的银色小蛇,疯狂地顺着秦尘的手臂缠绕而上!
咔嚓!咔嚓!
恐怖的寒力沿着手臂疯狂蔓延,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霜、龟裂,鲜红的血液刚刚渗出,便在零点零一秒内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刺骨的剧痛直冲神魂,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同冻碎!
“哼!”秦尘发出一声闷哼,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
但他不仅没有退缩,眼中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战意。
他疯狂催动丹田深处的吞噬祖雷,一股霸道无匹的吸力自掌心爆发,竟是反客为主,主动开始吸收那一丝丝侵入体内的神水寒力!
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自他经脉深处猛然炸开!
那是潜伏已久的都天神火雷,在感受到致命寒力威胁的瞬间,临危自发护主,爆发出灼热狂暴的雷火之力,与那神水的至阴寒力在他手臂经脉中展开了最激烈的对冲!
冰与火,生与死,在他一条手臂中上演着最原始的毁灭!
噗——
秦尘身躯剧震,一口鲜血喷出,鼻孔、眼角、耳中也渗出缕缕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无比。
然而,他那只插入瓶中的手,却在雷火交击的痛苦煎熬中,硬生生用雷力凝聚成一个微小的雷茧,将一滴豌豆大小的银白色液体牢牢包裹住,猛地抽了出来!
就在神水离瓶的瞬间,异变再生!
秦尘指尖,一缕潜藏的庚金白虎雷丝受到那滴神水纯粹的能量吸引,自行浮现,竟与那银色水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银光与白金之光交相辉映,衍生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雷电丝线,将那滴躁动不安的神水彻底锁死,再也无法挣脱分毫!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海商会的执事和护卫们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看着秦尘指尖那滴被雷网束缚、温顺如宝石的液体,声音颤抖地惊呼出声:“神水……神水认主了?!这……这是千年都未曾有过的天大奇闻啊!”
礁石之后,莫无咎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手中的冰晶镜盘承受不住他心神剧震下泄露的气息,“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冰屑。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年降服神水的奇迹,更是镜盘碎裂前,倒映出的秦尘背后那一闪而逝的,传说中可以引动万雷的“雷引之躯”的虚影!
秦尘缓缓收回鲜血淋漓、冰火交加的手臂。
那滴三光神水,在他掌心雷霆的不断淬炼下,已经彻底失去狂暴的特性,化作一枚闪烁着银色雷弧的透明晶体,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抬起头,望向风浪滔天的浩瀚南洋,声音因力竭而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才只是第一滴……等我踏遍四海八荒,集齐十二玄雷,引动它们齐声共鸣之日,便是这天上地下,万雷归宗之时!”
话音未落,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乌云滚滚,墨色的云层之中,一道前所未见的、粗壮如山岳的紫金色巨雷,撕裂了整个苍穹!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一股足以让神魔战栗的无上威压,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劈入远方的海面!
轰隆!!!
一道高达千尺的浪墙被硬生生激起,仿佛整个南洋都被这一击撼动。
而在无人知晓的,更为遥远的海域深处,一座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宏伟水晶宫阙,在这一刻,竟微微震动了一下。
宫阙最核心的大殿内,墙壁上镶嵌着十二个古老而玄奥的凹槽。
此刻,其中一个凹槽,那代表着“葵水玄冥雷”的图腾,正幽幽地亮起一抹微弱却坚定的蓝色光点,打破了万古的沉寂。
渡口之上,秦尘迎着那滔天巨浪卷起的狂风,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目光深邃如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