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药台下,鸦雀无声,百名药师的目光如百道利剑,齐齐钉在秦尘身上。
高台之上,三足铜炉里燃起的定神安魂香,烟气袅袅,却压不住满场的肃杀之气。
徐归元立于高台主位,神情冷漠如冰,声音带着审判的威严,回荡在每个人耳边:“秦尘,今日便是验明真相之时!若你真能以自身之力催生灵株,证明你所言非虚,药堂可暂保阿蛮性命。若这一切只是你故弄玄虚的侥幸巧合,你便自废雷法,交由戒律堂处置,以儆效尤!”
话音如锤,重重砸下。
然而,面对这几乎等同于绝境的审判,秦尘脸上却无半点波澜。
他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看徐归元一眼。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只是平静地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颗种子,通体干瘪,灰不溜秋,唯有表面几道细微的紫色纹路,昭示着它不凡的身份——雷纹草种子。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低呼。
雷纹草,炼制“清雷丹”的基础药材,人尽皆知。
此草习性苛刻,寻常培育需以温和灵气滋养三月方能萌芽,再经七年风雨,吸收天地雷息,方可长成入药。
用它来做验证,其难度不言而喻。
秦尘不理会周遭的议论,他缓缓摊开左手,掌心朝天。
紧接着,右手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不可见的淡青色雷光,竟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迅速刻画起来!
“他在干什么?自残吗?”
“那似乎是某种符纹……不对,血肉之躯,如何承载阵法符纹?灵力稍有不慎便会炸开,简直是疯了!”
围观的药师们发出阵阵嗤笑,连高台上的徐归元也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装神弄鬼!血肉为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话音未落,秦尘掌心的动作已然停下。
一组繁复而精密的微型阵法,竟真的被他用血肉刻画了出来!
那正是九霄引雷阵的简化形态!
下一刻,秦尘体内太乙青木雷轰然运转,磅礴的生机之力如春潮涌动。
与此同时,一股更为霸道、深邃的雷霆之力——吞噬祖雷,瞬间将所有外泄的狂暴雷气尽数压制、吞噬,只放出一丝凝练到极致的、纯粹的生机之力,精准地注入掌心阵法的核心。
微型雷阵发出一声轻鸣,淡青色的光华在掌纹间流转,仿佛一片微缩的沃土。
秦尘将那颗干瘪的雷纹草种子,轻轻放入阵心。
刹那间,奇迹发生!
种子落入掌纹的瞬间,青光大盛!
一息……两息……三息!
只用了三息时间,那颗本应沉睡三个月的种子,竟猛地一颤,顶端裂开一道缝隙,一抹鲜活的嫩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壳而出!
“发芽了!天啊!”
“怎么可能!三息萌芽?!”
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方才的嗤笑声戛然而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嫩芽出现后,生长之势并未停止,反而愈发迅猛。
四息,五息,六息,七息!
嫩芽疯狂抽长,舒展枝叶,不过眨眼功夫,便化作一株巴掌大小的灵草,叶片翠绿欲滴,其上的雷纹清晰可见,仿佛有电光在其中流淌。
八息,九息,十息!
当第十息到来之际,雷纹草的顶端,赫然绽放出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一缕清冽的草木雷香弥漫开来,竟引得试药台周围花圃中的灵蝶不受控制般翩翩飞来,环绕着秦尘的手掌飞舞!
死寂,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震撼,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噗通”一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药师双膝一软,竟颤抖着跪倒在地,浑浊的老眼中泪水奔涌而出,声音嘶哑而激动:“三息萌芽,七息展叶,十息成花……错不了,这是典籍中才有一丝记载的……失传千年的‘神农手’啊!老朽此生无憾!”
“神农手”三个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全场再次沸腾!
徐归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从震惊化为惊怒,他绝不相信,一个被他视为废物的弟子,竟能掌握这等传说中的神技!
他猛地站起,厉声喝止:“妖术!这定是事先准备好的障眼法!给我拿下!”
他大手一挥,便要命人动手。
同时,他取出一面古朴的测灵铜镜,对准秦尘,灵力催动,试图强行探查其经脉,找出破绽。
然而,铜镜光芒照射在秦尘身上,镜面之上却只显现出一片混沌。
秦尘体内的雷气运行轨迹诡秘异常,如深渊,如星海,根本无法锁定其源头,更别提探查其奥秘!
就在这时,秦尘收回了催生的灵力。
他掌心那朵盛开的紫色小花,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在瞬息之间枯萎、凋零,最终化为一撮飞灰,消散在风中。
他缓缓抬眸,目光第一次与徐归元对上,那眼神平静如水,却又锋利如剑:“你说我窃取天机,是为妖术?那你可曾想过,真正的天机,本就不该被你们锁在那些腐朽的典籍里,而是应该用来救死扶伤?”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阵青阵白的徐归元,转身面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大长老厉秋寒,抱拳躬身,朗声道:“大长老,弟子秦尘在此立誓:今日所用之法,乃我机缘所得,此生绝不外传于心术不正之徒,只为救治垂死之人。若有一字虚言,甘受万雷轰顶,神魂俱灭!”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厉秋寒深邃的目光在秦尘身上停留了许久,那双良久,他终于缓缓点头,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好。药堂准你带走阿蛮。另,赐你‘灵植试养令’,三个月内,你需以此法育成十株成熟的雷纹草。若能做到,此令永归于你;若做不到,今日承诺,一并收回。”
此言一出,便是一锤定音。
退场的路上,人群自动为秦尘分开一条道路,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小雅快步跟上,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忧虑:“秦尘哥,刚才徐归元在你刻画阵纹的时候,好像一直在偷偷记录你的手法和走向。”
秦尘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记了?那便正合我意。”
原来,他刚才刻画在掌心的,并非完整的九霄引雷阵。
他故意在其中留下了一处极其隐秘的“逆导缺口”。
外人若强行复制使用,催动灵力之时,阵法非但不会引来生机,反而会逆向引导一丝至刚至阳的都天神火雷反噬其身!
当夜,药堂深处一间密室之内。
徐归元摊开手掌,按照记忆中的阵纹走向,小心翼翼地在自己手上复刻。
确认无误后,他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狞笑,缓缓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就在灵力触及阵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嗤啦!”
一缕细如发丝的紫黑电光毫无征兆地从他掌心炸开,狂暴的毁灭气息瞬间将他半只手掌烧得焦黑!
“啊!”
剧痛钻心,徐归元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石桌上,坚硬的石桌轰然化为齑粉。
他死死盯着自己焦黑的手掌,眼中杀意沸腾如岩浆:“好个秦尘……此子,绝不能留!”
而在远离药堂喧嚣的一处孤峭山崖上,一名身着灰布衣,背负着一柄古朴重剑的青年,正遥遥望着试药台的方向,那里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
他喃喃自语,声音被山风吹散:“以血肉为阵,以雷霆育生机……这已经不是炼药,甚至不是炼器了……”
林十三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他这是在……改写整个东玄域的规则。”
风,渐渐起了,吹拂着秦尘离去的背影。
前路,是暂时的缓刑和一个全新的挑战。
而身后,是已被彻底搅动的浑水,以及无数双藏于暗处的眼睛,它们或贪婪,或忌惮,或惊疑,都将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这个夜晚,对于药堂,对于秦尘,都注定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