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里的日子,过得没了时辰。头顶永远是那片灰蒙蒙、仿佛能拧出水来的雾气,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何时就会陷进去的泥淖。那场与怨沼聚合体的遭遇战,像是一盆冰水,把队伍里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浇灭了。
接下来的路,走得更加小心翼翼。青蘅领路的频率更高了,她似乎对这类险恶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总能提前避开那些散发着腐臭气泡的深潭,或者潜伏着致命毒虫的草丛。饶是如此,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慢得像蜗牛爬。
干粮在减少,清水更是金贵。沼泽里的水带着一股子怪味,没人敢轻易尝试。每个人的嘴唇都干裂起皮,脸色也因为连日的精神紧绷和恶劣环境而显得憔悴。
张子瑜感觉自己的星核运转都有些滞涩了,这片沼泽似乎天然排斥着纯净的星辰之力。他只能靠着远比常人浑厚的根基硬撑,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维持着与远方星域那丝微弱却顽强的联系——那是他此刻唯一的精神锚点。
潘小婷的状况稍好一些,太阴星力清冷纯净,对抵御湿毒瘴气有奇效,她不时会渡一丝给状态最差的队员。欧冶瑾则靠着那个不时需要拍打几下才能正常工作的罗盘法器,艰难地校正着方向,她的眼神里焦急与疲惫交织。
“照这个速度,等我们走出沼泽,恐怕……”欧冶瑾看着地图上那缓慢移动的标记,后面的话没忍心说出口。
张子瑜抹了把脸上的水汽,没说话。他何尝不急?但在这鬼地方,急也没用,一个疏忽就可能万劫不复。
这天傍晚,他们找到了一小块相对干燥的高地,决定在此过夜。雾气似乎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丈,连生起的篝火都显得有气无力,光线被浓雾吞噬,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圈范围。
值夜的人增加到了四个,两人一组,背对背警戒。即便如此,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比白天更加清晰,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每个人的后颈。
深夜,轮到张子瑜和一名天符宗弟子值夜。四周死寂,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远处沼泽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怪异水声。
突然,那名天符宗弟子身体猛地一僵,低声道:“星主……您听!”
张子瑜凝神细听。除了那些惯常的怪声,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人语?像是有人在低声诵念着什么,又像是在哭泣哀求,声音飘忽,分辨不清来源,却直往人脑子里钻。
“又是迷惑心神的东西?”张子瑜皱眉,洞虚之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翻滚的浓雾。
“不像……”那天符宗弟子脸色有些发白,“感觉……更真实,好像……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浓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佝偻的人影,正踉踉跄跄地向着他们营地走来!那人影看起来像个老者,衣衫破烂,伸着一只干枯的手,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饿……好饿……给点吃的……救救我……”
值夜的另外两人也注意到了,立刻警惕起来,剑半出鞘。
“什么人?!”张子瑜沉声喝道。
那身影似乎被喝声吓到,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迷路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悲切,配合着这鬼气森森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
一名心肠较软的散修队员忍不住低声道:“星主,看他怪可怜的,要不……给他点干粮?”
张子瑜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模糊的身影,洞虚之瞳运转到极致。他看到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团扭曲的、由浓郁怨气和沼泽秽气凝聚而成的能量体!那哀嚎和形象,不过是它迷惑猎物的伪装!
“别被迷惑!那不是人!”张子瑜厉声阻止,“是‘沼精’!靠吸食生灵精气和负面情绪为生!”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老者”的身影猛地扭曲、膨胀,化作一张布满利齿、由淤泥和怨魂构成的巨口,带着腥风,向着最近的那名心生怜悯的散修扑去!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
张子瑜早有准备,一道凝练的星辉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巨口的核心!同时,潘小婷的月华寂也如同冰线般射至!
“嗷——!”
沼精发出尖锐的非人惨叫,被星辉和月华击中部位迅速消融溃散。但它异常狡猾,一击不中,立刻缩回浓雾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和那名惊魂未定的散修惨白的脸。
“好……好险……”那散修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经过这一遭,没人再敢对这沼泽里的任何“动静”掉以轻心。后半夜,所有人都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篝火添得旺旺的,仿佛只有那点光和热,才能驱散心底的寒意。
天亮后,雾气稍散。欧冶瑾查看罗盘,脸色更加难看:“我们……好像偏离预定路线了。昨晚被那东西一扰,方向出了偏差。”
屋漏偏逢连夜雨。干粮见底,清水告罄,方向迷失。
绝望的情绪,如同沼泽的瘴气,开始悄然蔓延。就连那十二名训练有素的天符宗弟子,眼神中也透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张子瑜看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区域,又看了看身边士气低落的同伴,深吸了一口带着腐殖质味道的潮湿空气。
他知道,必须做出决断了。
“青蘅前辈。”他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青蘅,“请您……指明真正的方向吧。”
他知道,青蘅肯定有办法。这位大佬一路上的轻松,绝非伪装。
青蘅睁开眼,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萎靡的众人,哼了一声:“总算舍得开口了?”
她没再多说,站起身,走到高地边缘,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她伸手指向雾气中一个看似毫无特点的方向:“这边。十里外,有一条地下暗河的支流渗出地面,水质尚可。沿着水流方向,再走三十里,就能走出这片鬼地方。”
她的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绝境中,这简单的一句话,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所有人的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青蘅懒洋洋地重新抱起她的剑。
希望,重新燃起。队伍再次启程,朝着青蘅指明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坚定异常。
张子瑜跟在青蘅身后,看着她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背影,心中感慨。这位前辈,嘴上不饶人,关键时刻,却总是最可靠的那个。
他握紧了拳头。这片沼泽困不住他们,前方的艰难险阻,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