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活下来了,但跟死过一回也差不了多少。
空气里那股血腥和焦糊味,混着药草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好几天都散不干净。没人有心情说话,连石破天那大嗓门都哑火了,整天闷着头,要么帮忙搬石头修屏障,要么就守着还没醒利索的苏晓,笨手笨脚地给她换药。
张子瑜感觉自己像块被榨干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海绵,浑身没一处不疼,空落落的。星核倒是意外地安稳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凝实了点,跟脚下这片浸透了血的土地联系得更紧了。可那份安稳底下,藏着的是沉甸甸的人命债。八十多个,活生生的人,没了。废墟底下埋着的,不只是砖石,还有他最初那份只想偏安一隅的天真。
他强撑着,每天在残破的营地里转悠,去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去听那些失去同门、家人的低泣。有个寒霜门半大的小子,抱着他师兄留下的半截断剑,坐在废墟上发呆,眼神空空的。张子瑜走过去,想拍拍他的肩,手抬到一半,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在这尸山血海面前,太苍白了。
青蘅还是那副样子,抱着剑,坐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人像蚂蚁一样忙碌。偶尔,她会溜达到张子瑜旁边,丢下一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怎么?受不了了?”她看着张子瑜盯着那寒霜门小子背影发愣,嗤笑一声,“这才哪到哪?打仗就是要死人的。想当救世主,就得先习惯看死人。”
张子瑜没回头,声音有点哑:“我没想当救世主。”
“那你想当什么?”青蘅挑眉,“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等别人下次带着更狠的玩意儿来,把你这点星火彻底踩灭?”
张子瑜沉默了。他知道青蘅说得难听,但是实话。星陨阁和三皇子勾结,图谋的是整个流云国,甚至更大。他这片北境角落,在人家棋盘上,连个边角料都算不上。躲,是躲不掉的。
几天后,韩厉又带来了新的消息,这次是通过天符宗秘密渠道传回的,更加详细,也更加触目惊心。
三皇子以“荡魔”为名,行排除异己之实,皇都及周边数个忠于老皇帝或大皇子的将领、官员被清洗,血流成河。同时,一支打着“荡魔军”旗号、实则由三皇子心腹和部分来历不明高手组成的精锐,已悄然离开主力,动向不明,但根据零星情报分析,其目标……极有可能是位于流云国中部、一直保持中立、底蕴深厚的“天工宗”!天工宗以炼器、符阵闻名,若能控制或摧毁他们,对三皇子掌控全国力量至关重要。
更让人心惊的是,信中提到,“惊鸿令”似乎已有踪迹在南方出现,各大势力闻风而动,流云国周边的几个王朝、宗门也隐隐有兵马调动的迹象。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工宗……”张子瑜看着情报,眉头紧锁。他听说过这个宗门,据说其传承古老,与世无争,但掌握的技艺对任何势力都是极大的助力。若天工宗被三皇子控制,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流云国内乱一起,北境这边压力骤减的星域,恐怕很快又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不能再等了。”张子瑜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坚定取代,“我们不能永远缩在这里挨打。”
他把几个核心的人再次召集到祭坛。这次,连伤势稍好的苏晓也坚持要来,坐在潘小婷身边,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很亮。
张子瑜将韩厉带来的情报和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石破天第一个蹦起来:“他娘的!就知道那三皇子不是好东西!张兄,你说咋办?俺听你的!是不是要杀去皇都,干翻那个狗屁皇子?”
墨渊按住躁动的石破天,冷静道:“皇都龙潭虎穴,我们这点力量,去就是送死。但若坐视天工宗被拿下,我们日后更难。”
潘小婷担忧地看着张子瑜:“你的身体……”
“我没事。”张子瑜摇摇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能去皇都硬碰硬,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天工宗不能落在三皇子手里,至少,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盘旋在心中已久的想法:“我想……带一部分人,南下。”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南下?离开刚刚经历血战、尚未恢复元气的星域?
“南下?去哪里?做什么?”韩厉问道。
“去流云国中部,去天工宗可能遇袭的区域。”张子瑜语气沉稳,“我们人少,目标小,灵活。可以伺机而动,能帮则帮,不能帮,也要摸清三皇子和星陨阁的底细,给他们制造麻烦,延缓他们的步伐。同时……寻找关于‘惊鸿令’的线索。被动接招,永远赢不了。”
他看向青蘅:“前辈,您觉得呢?”
青蘅抱着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决定,淡淡道:“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雏鹰总得离巢才能学会飞翔。你这星域,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也让人知道知道,北境这疙瘩,不全是软柿子。”
她的话等于认可了张子瑜的计划。
“可是……星域怎么办?”苏晓小声问道,带着不舍和担忧。这里是她的家,刚刚经历劫难,她不想再离开。
张子瑜看向韩厉、石破天和墨渊:“星域是我们的根,不能丢。韩师兄,石兄,墨兄,星域的防守和重建,就拜托你们了。有青蘅前辈坐镇,有现有的防御体系,只要不遇到之前那种规模的攻击,守住应该没问题。”
石破天一听要把他留下,顿时急了:“俺……”
“石兄!”张子瑜打断他,语气严肃,“守护家园同样重要!而且,你需要时间稳固刚刚突破的修为,彻底掌握星辰磐石甲的力量。星域,需要你这面最硬的盾!”
石破天张了张嘴,看着张子瑜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最终重重叹了口气,瓮声瓮气道:“行!俺听你的!保证把家看好!你们……在外面小心点!”
墨渊默默点头,算是接下了留守的任务。
韩厉也郑重承诺:“子瑜放心,宗门那边我会继续协调,确保物资和信息渠道畅通。星域在,我们在。”
潘小婷握住张子瑜的手,轻声道:“我跟你去。”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张子瑜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心中感动,点了点头。
苏晓看着他们,咬了咬嘴唇,最终也低声道:“我……我也想去。我的阵盘,也许能帮上忙……”她知道自己的修为是拖累,但她不想再被留下,眼睁睁地等待和担忧。
张子瑜看着苏晓眼中那份倔强和渴望,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晓晓,你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南下路途遥远,变数太多。留在星域,安心养伤,帮韩师兄他们完善防御符阵,同样是在战斗。等你好了,星域还需要你。”
苏晓眼圈一红,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大的方向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具体的人选和准备。南下队伍贵精不贵多,最终确定由张子瑜、潘小婷,以及挑选出的十名机警且擅长隐匿、侦查的天符宗弟子和两名自愿同行的、对中部地形熟悉的散修组成。青蘅自然会一同前往。
就在张子瑜等人紧张筹备南下事宜时,星域外围的巡逻队,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