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第十一日的傍晚,夕阳将斯塔布斯农场的轮廓拉得悠长。凡完成了例行的晚间工作,特意比平时早一些给自己准备了晚餐——他记得塞巴斯蒂安说的“别迟到”。
冲了个凉水澡,换上一件相对干净的深色衬衫,他对着屋里那块模糊的镜子照了照。镜中的男人皮肤被阳光晒成了健康的蜜色,眼神沉静,已很难看出几个月前那个城市职员的影子。
“怎么样,伙计?”他对着蜷在床脚的“铜壶”问道。猫咪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仿佛在说:“两脚兽的社交活动真是无聊。”
凡笑了笑,揉了揉猫咪的脑袋,检查了一下门窗,便踏着夕阳的余晖出发了。
皮埃尔杂货店已经打烊,但旁边的住宅门虚掩着。凡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没锁!”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是阿比盖尔。
凡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温馨却略显拥挤的客厅。卡洛琳正在窗边的摇椅上织着毛衣,看到他进来,温和地笑了笑:“晚上好,凡。他们是楼下。”她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那扇漆成深紫色的门。
低沉的贝斯声正有节奏地从门缝里钻出来。
凡道了谢,走向那扇门。越靠近,音乐声就越清晰:沉稳的贝斯线、略显凌乱的鼓点,还有一段他认不出的、带着诡异合成音效的旋律。
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音乐声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被猛地拉开,塞巴斯蒂安站在门口,嘴里叼着烟,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色t恤。“来了?还挺准时。”他侧身让开,“进来吧,欢迎来到噪音现场。”
地下室的气氛与楼上截然不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熔岩灯和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墙壁上贴着各种科幻和奇幻电影的海报。阿比盖尔正抱着一把紫色的电吉他,而山姆则坐在一套看起来相当专业的电子鼓后面,金色的炸毛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
“嘿!农夫来了!”山姆活力十足地用鼓槌指向凡,“欢迎加入黑暗面!”
阿比盖尔放下吉他,笑着走过来:“别被山姆吓到。我们只是……弄出点声音自娱自乐。”她注意到凡略微拘谨的样子,“随便坐,那里有把旧椅子。要喝点什么吗?我们有可乐,或者……水。”
“水就好,谢谢。”凡说,找了个角落的旧扶手椅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个性的空间。
塞巴斯蒂安递给他一瓶水,然后坐回自己的电脑椅上,脚蹬着地滑到键盘合成器前。“刚才那段,再来一次?”他看向其他两人。
阿比盖尔点头,山姆已经敲了几下鼓槌倒数。
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凡作为近距离的听众,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部分。山姆的鼓点充满活力但有时会抢拍,阿比盖尔的吉他旋律带着一种哥特式的忧郁美感,而塞巴斯蒂安负责的合成器则铺陈出充满科幻感的背景音效。他们配合得并不完美,甚至有些各弹各的,但那种投入和享受的状态却极具感染力。
一曲终了,山姆兴奋地喊:“怎么样?这是我们新练的,叫《星露谷之夜惊魂》!”
凡由衷地鼓掌:“很棒!很有……冲击力。”他找了个褒义词。
阿比盖尔笑了:“意思是吵死了对吧?”
“不,是真的很有意思。”凡赶紧说,“尤其是你的吉他旋律,很抓耳。”
塞巴斯蒂安吐了个烟圈,淡淡地说:“看来你的审美比你的农活水平强点。”
这是塞巴斯蒂安式的认可。凡笑了笑,没接话。
他们又练习了几首曲子,有的翻唱,有的原创。期间,卡洛琳下来送了一次零食(她自己烤的饼干),对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无奈地笑了笑又上去了。
休息间隙,山姆一边喝着可乐一边问:“嘿,凡,你以前在城市里听过摇滚乐吗?”
“听过一些,”凡回答,“不过更多是流行乐。我以前……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不太听太激烈的音乐。”
“那你现在可算解放了!”山姆大声说,“音乐就得有点破坏性才带劲!”
阿比盖尔则更感兴趣另一个问题:“你说你以前碰过小竖琴?那是什么感觉?和吉他完全不一样吧?”
“嗯,更安静,更……需要耐心。”凡描述着,“每一个音符都很清晰,没法像电吉他这样用失真效果掩盖失误。”
“听起来就很难。”塞巴斯蒂安评论道,似乎对这一点表示尊重。
聊了一会儿,阿比盖尔忽然想起什么,从一堆乐谱里翻出一张纸:“对了,我们试着写了段新的,感觉缺了点什么……塞巴斯,你那个合成音效再加一层会不会好点?”
塞巴斯蒂安凑过去看了看谱子,摇摇头:“再加就太满了。这里需要个空灵的过渡,而不是更多的音效。”
“空灵的过渡?”山姆挠头,“难道要阿比用吉他模仿鸟叫吗?”
凡听着他们的讨论,看着那段旋律,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呃……如果这里需要空灵的感觉……用长笛之类的音色会不会好一点?”
三人同时看向他。
“你会吹长笛?”阿比盖尔惊讶地问。
“不,不会。”凡连忙摆手,“但我大学时有个室友是音乐学院的,他偶尔会用合成器模拟各种乐器。我记得长笛的音色在中间段偏高音的地方,会有种很清澈的感觉。”
塞巴斯蒂安看着他,没说话,手指却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起来。他调出一个长笛的音色,在阿比盖尔指出的那小节试了几个音符。
清澈、悠扬的音色从音箱里流淌出来,与刚才的重低音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哇哦!”山姆瞪大了眼睛,“就是这个感觉!”
阿比盖尔也兴奋起来:“对!就是这样!凡,你真是个天才!”
塞巴斯蒂安没说话,但手指没停,顺着那段旋律即兴发挥了一小段,将长笛音色完美地融入了进去。他做完这一切,才抬眼看了看凡,嘴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细微的上扬:“耳朵不错。”
这句来自塞巴斯蒂安的夸奖,几乎相当于普通人激动地拥抱了。凡感到一阵小小的自豪。
这个小插曲似乎打破了最后的隔阂。后半段的练习,凡偶尔也会提出一两个简单的建议,大多是基于他过去听音乐的感受,而非专业知识,但竟意外地奏效。
当练习结束时,已近深夜。四人走出地下室,清爽的夜风拂面,与地下室的闷热形成鲜明对比。
“谢了,凡。”阿比盖尔真诚地说,“你的建议真的很有用。” “是啊,下次练习还来啊!”山姆拍拍他的肩,“你可以当我们的荣誉顾问,专门负责……空灵部分!”
塞巴斯蒂安最后出来,锁上门。他看向凡,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回农场的路上,凡踩着月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地下室的音乐。他没想到自己那点微薄的音乐知识还能派上用场,更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享受这个过程。这种与同龄人一起创作、分享热情的感觉,是他在过去办公室里从未体验过的。
【小剧场:农场的清晨吐槽】
凡(一边挤奶一边对“小星星”说):昨晚他们的音乐其实挺上头的,我现在脑子里还在循环那段贝斯线。 小星星(咀嚼着干草,无辜地眨了眨眼):哞——凡:你也这么觉得对吧?不过山姆的鼓点要是能再稳点就更好了。 “将军”(从鸡舍门口踱步而过,高傲地瞥了一眼):咕咕咕!(翻译:吵死了两脚兽!昨晚那么晚回来,今早的饭点都差点晚了!本将军的作息很重要!)凡(失笑):好好好,这就给您老人家添饭去。
回到农场,凡发现“铜壶”罕见地没有在门廊等他,而是蹲在屋角的那个大水桶前,聚精会神地盯着里面——那条鲟鱼早已捐赠,桶里现在只养着几条普通的鲫鱼准备做汤。
“怎么?想当渔夫了?”凡笑着走过去。 “铜壶”回头不满地“喵”了一声,尾巴甩了甩,仿佛在抱怨这个新“电视节目”的内容太过单调乏味。 凡摇摇头,添上猫粮,心里盘算着:也许明天该去海边钓条新鲜的了,不然家里这位“美食评论家”又要给差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