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云舒年纪小,总是懵懵懂懂。
她和其他孩子一样,期盼着周末的到来。
周末两天意味着可以暂时逃离学校的束缚,睡个懒觉,或者和安辰哥在小楼附近玩一会儿。
可她很不解,为什么明明是所有孩子都喜欢的周末,她的安辰哥却格外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那时的周末,南安辰会把自己彻底关在后院小楼里,一整天都不踏出房门半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仿佛那两天的阳光和闲暇,于他而言不是享受,而是某种酷刑。
但是前院里却在周末总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人来人往。
后来上了初中,他似乎找到了另一种对抗周末的方式。
每到周六周日,都会早早起床,带着云舒,骑上自行车,逃离那座令人窒息的大宅。
他们去市里最大的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沉浸在书海的寂静里;
或者去爬城郊那座不算高但绿树成荫的小山,直到精疲力竭;
又或者,只是在某个僻静公园的草坪上,并肩坐着,各自安静地看书,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云舒渐渐明白,他不是不喜欢周末,而是不喜欢周末的南家。
今天又是周六。
南安辰很早就起来了,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搭配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刷得干净的小白鞋。
清爽又少年气十足,如果不是那张过分俊美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阴郁与高冷的脸,他本该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阳光少年。
敲了敲云舒的房门:“小舒,收拾一下,去图书馆。”
云舒已经醒了,也早就听到了前院隐隐传来的、不同于平日的动静。
车辆进出更频繁,隐约还有调试音响设备的低鸣。
她知道,莫夫人的“周末盛宴”又要开始了,也意味着,南安辰的心情又跌入了谷底。
打开门,看着门口神色冷然的南安辰,心里揪了一下。
她很想像往常一样,立刻点头答应,陪着他一起逃离这里。
但是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安辰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云姨让我今天去阿诚哥店里一趟,给他带点东西过去。云姨那边还没收拾好呢,我得等着。”
“要不……你先去图书馆?我等会儿弄完了,自己去修车店,然后再去图书馆找你,好不好?”
南安辰深邃的眼睛看了她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但云舒努力维持着镇定。
沉默一瞬,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过去。”
没有多问,转身下楼。
推上那辆自行车,利落地跨上去,驶出了后院。
阿诚哥结婚后不久,南安辰就用自己攒下的钱买了这辆自行车。
从此,每天上下学,后座上总会载着云舒,穿过南城清晨的薄雾和傍晚的霞光。
这条别墅区的路绿化极好,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繁茂,几乎遮天蔽日,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刻,南安辰用力蹬着脚踏板,自行车飞快地穿梭在绿荫之下。
想着家里此刻正在上演的、那些光鲜亮丽背后的龌龊与交易。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郁和恶心感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发力,像是要把所有愤懑都发泄在脚踏板上,自行车快速朝着图书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那座位于右院的奢华娱乐馆,南安辰从未踏足过。
那是莫冷凝明令禁止他靠近的禁区。
那是她的王殿,是她编织人脉、进行权钱色交易、巩固她商业帝国的核心堡垒。
在她看来,南安辰这个“不祥”的、带着残缺的儿子,会玷污那里的“风水”,会破坏她的“财运”和“气运”。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完美面具上一道丑陋的裂痕。
可不进去,不代表他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那些暧昧的灯光,放纵的笑声,隐秘的交易,甚至某些房间里传出的不堪入耳的声响……
他从小被迫窥见一斑,早已心知肚明。
那是一个巨大的、华丽的脓疮,散发着腐朽堕落的气息。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哥哥南安霖。
随着年龄增长,南安霖愈发懂得如何讨母亲欢心。
他精明,善于察言观色,母亲的偏爱让他成为家里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少爷。
莫冷凝再强势,也深知自己总有老去的一天。
南家这艘大船,明面上终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掌舵。
显然,南安辰绝无可能,那么南安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从南安霖初一开始,莫冷凝就有意地带他出入各种上流场合。
进入那座娱乐馆,让他提前见识纸醉金迷,学习如何周旋、如何利用资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南安霖也乐在其中,享受着这种被重视、被赋予特权的感觉。
至于南梦……
她或许是南家最可悲的一个。
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就在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家里,就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娱乐馆内,她被自己的母亲,亲手“送”了出去。
用以巴结一位手握实权的军部上校,完成了她价值“最大化”的第一次交易。
从她初潮来临,身体开始发育起,莫冷凝每晚都会在她房间里播放那些不堪入目的“动作爱情片”。
美其名曰“教育”,实则是在系统地摧毁她对情感和身体的正常认知。
让她早早“明白”男女之事,学习如何“取悦”和“掌控”男人。
高中毕业后,凭借着她还算优异的成绩和莫冷凝背后的精心运作,她顺利进入了南城本地最好的大学——南城大学。
周内她住校,看似逃离了那个家,但每到周末,都必须回到这里。
她不是没有能力逃,而是仿佛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意志和本能。
长期的扭曲“教育”和亲身经历的践踏,早已让南梦的灵魂麻木不堪。
她亲手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了这片地狱里。
甚至到了后来,她似乎也开始“享受”这种堕落的生活,习惯了用身体和美貌去换取物质和虚妄的地位,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表面上看,她是光鲜亮丽的豪门千金,是南城大学的高材生。
但内里,她早已穿梭于各路权贵之间,变成了第二个莫冷凝。
甚至青出于蓝,更加冷漠,更加工于心计。
南安辰脑海中闪过这些家庭成员扭曲的面孔,尤其是想到南梦那双日益空洞却又偶尔闪过一丝疯狂算计的眼睛,胃里就一阵翻涌。
再次狠狠蹬动自行车,想要将所有这些令人作呕的现实远远甩在身后。
而另一边,云舒看着南安辰骑车离开后,回到房间快速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拿上手机也匆匆离开了南家别墅。
站在路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宏伟、却也格外冰冷的宅邸。
然后坚定地转身,朝着与图书馆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安辰哥正在独自承受着周末带来的痛苦,她很想陪在他身边。
但此刻,为了将来,能更有力量地站在他身边,真正地保护他。
只能更坚定的去做,去做这件最完美合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