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喧闹的走廊上，温雨慈和白初薇手里拎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零食和饮料，并肩从楼梯口转上来。与刚才在顾泽野面前那种紧绷和逃离的姿态截然不同，此刻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哎呀，你刚才看到那个新出的樱花味薯片没有？包装也太好看了吧！”白初薇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语气雀跃，仿佛已经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看到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原味的最经典。”温雨慈抿嘴笑着，微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阳光在她带着浅笑的侧脸上跳跃，显得柔和而明媚。
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到了班级门口，空气中弥漫着零食的香气和少女间毫无负担的轻松氛围。白初薇率先推开虚掩的教室门，温雨慈跟在白初薇身后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浅浅笑意。
顾泽野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单手撑着脑袋，耳机塞在耳朵里，全神贯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将他笼罩在一片光晕里，侧脸线条清晰而冷硬，对她们的归来毫无察觉。
白初薇毫无所觉，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拧开饮料瓶盖，发出“呲”的一声。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兴致勃勃地翻看买来的零食，计划着哪一包要留到什么时候吃。
而一旁的温雨慈小口小口地抿着手中的草莓牛奶，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此刻却似乎少了些往日的纯粹愉悦。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怔怔地凝视在桌子上那个被撕开的、边缘有些锯齿状的牛奶盒盖子上，铝箔内衬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模糊的光晕。
那点晃动的光晕，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将她的思绪从喧嚣的教室瞬间抽离，拽回到了那个午后，只是那时虽是秋天，但阳光却带着特有的、暖融融的温度。
小公园里段砚舟拿出一瓶同样包装的草莓牛奶，递到她面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清隽的眉眼和那瓶粉色的牛奶上跳跃。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接过牛奶，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她记得自己当时低着头，喝着牛奶，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混合着一种被珍视、被懂得的隐秘欢喜。那时候，连空气仿佛都是甜的，带着草莓牛奶和阳光混合的暖香。
……
“小慈？小慈！”白初薇略带不满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猛地拉回现实，“你发什么呆呢？”
温雨慈倏然回神，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但那股熟悉的甜味，此刻尝在嘴里，却莫名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涩意。
同样是草莓牛奶，同样是她喜欢的味道。
可为什么，此刻在教室里，在周围同学喧闹的背景下，独自品尝的这瓶，和记忆中那个午后，段砚舟递给她的那一瓶，味道……似乎不一样了？
那个午后公园里的牛奶，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是他给予的，而此刻手里的这瓶，只剩下工业甜腻，和一种无人分享的、淡淡的孤独。
她轻轻将牛奶放在桌角，目光再次掠过那个沉默的盖子，心底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辨明的、复杂的情绪。回忆很甜，现实却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她正恍惚着，身旁却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这么难喝，就别喝了。”
温雨慈一怔，循声转过头，恰好对上顾泽野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嫌弃？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有些冒犯。白初薇先不乐意了，护犊子似的：“顾泽野，你说什么呢？小慈最喜欢这个口味了！”
顾泽野却像是没听见白初薇的话，目光仍落在温雨慈有些无措的脸上，他下颌线绷了绷，语气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表情像喝了药。”
“……”
温雨慈一时语塞，垂下眼睫，他不懂。他当然不懂。白初薇看看温雨慈，又瞪了顾泽野一眼，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这瓶牛奶的味道，关联着一段她珍藏的、独一无二的记忆，关联着那个会在秋日他和她的午后，是他的少年。段砚舟给的，不只是牛奶，还有一种被妥善安放的温柔。
而现在，递牛奶的人不在，那份心情似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寻常里，慢慢变了滋味。甜还是甜的，却甜得空洞，甜得……让人有些难过。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桌角那瓶还剩大半的草莓牛奶往里推了推，没有再喝一口。
顾泽野看着她一系列沉默的动作，眸色深了深，没再说话，重新塞上了耳机，将自己隔绝回那个冰冷的世界。只是那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走廊上的喧闹透过窗户模糊地传进来。温雨慈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和周围的热闹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记忆里的暖香犹在鼻尖，现实中的草莓甜味却已凉透。
“小慈，你别理他，他真的很莫名其妙。”白初薇看着温雨慈低垂的侧脸，心头一紧，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温雨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蝶，却终究没能飞起来。她抬起头，对着白初薇努力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想表示自己没事，可那笑意如同浸了水的宣纸，脆弱得不堪一击，里面盛满了无处遁形的苦涩。
“没事，”她声音微哑，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吐露了心底最柔软的伤口，“就是……有点想他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白初薇心上。她清晰地看到，在“他”字落音的瞬间，温雨慈的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那强忍的泪花在眼角摇摇欲坠，折射出破碎的光点。
白初薇顿时心疼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温雨慈湿润的眼角，拭去那抹冰凉的湿意。“不哭了，不哭了啊……”她小声哄着，像在安慰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这充满怜惜的温柔动作，一丝不落地映入了不远处顾泽野的眼中。
他原本已经重新戴上了耳机，试图用音乐隔绝外界，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个方向。当他看到温雨慈肩头微不可查的轻颤，看到她抬起脸时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后，看到那滴终究没被忍回去的眼泪，以及白初薇为她擦拭的动作时——
顾泽野捏着手机的指节猛地收紧，用力到骨节泛白，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颤，传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抽搐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方才她对着草莓牛奶失神落寞的表情再次浮现，与此刻她眼角的泪光重叠在一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类似于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
他只看到了一个事实——他的女孩，此刻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