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野每天都会找温雨慈，仿佛这已经像他每天必须要吃饭一样准时，温雨慈总是对他没有好语气，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啧，脾气见长啊？”顾泽野非但没让，反而俯身靠近，目光扫过她苍白疲惫的小脸，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怎么？是不是段砚舟又气你了，我都和你说了，那个疯子有什么好的……”
“跟你没关系！”温雨慈猛地抬起头，眼眶因为愤怒和委屈而泛红，“顾泽野，我求你，离我远一点行不行？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崩溃前的颤抖。
顾泽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兴味所覆盖：“讨厌我？行啊，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伸手想要去碰她的下巴！
温雨慈吓得猛地后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就在这一刻！
“砰——！”
一声闷响突然从旁边传来！
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碎石，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顾泽野的摩托车前轮挡泥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甚至砸出了一小块凹痕！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顾泽野猛地缩回手，瞬间暴怒：“操！谁他妈……”
他戾气十足地转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温雨慈也惊魂未定地顺着方向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昏暗的巷口，段砚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微微喘着气，胸口有些起伏，显然刚才那一下用了极大的力气。他手里还捏着另一块类似的石头，眼神阴沉冰冷得像是结了冰的深渊，死死地盯着顾泽野那只差点碰到温雨慈的手。
那眼神里的狠戾和警告，是温雨慈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某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
顾泽野看清来人，脸上的暴怒渐渐转化为一种极度不爽和被挑衅的阴冷。他慢慢站直身体，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妈的……又是你。找死是吧？”
段砚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手中的石头丢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他一步步从巷口的阴影里走出来，目光始终锁定顾泽野，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决绝：
“离她远点。”四个字，清晰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温雨慈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段砚舟，看着他不同以往的、充满攻击性的姿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他一直都在？他看到了？
顾泽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发出咔哒的轻响：“我要是不呢？你算老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段砚舟的脚步没有停顿，一直走到离顾泽野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两个身高相仿的少年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你可以试试。”段砚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除非你今天弄死我，否则，只要我还能动，就不会让你再靠近她一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没有丝毫退缩，仿佛为了身后那个吓坏了的女孩，他不介意豁出一切。
顾泽野脸上的戏谑和轻慢终于慢慢收敛了。他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眼神决绝的少年，似乎第一次真正正视这个“死对头”。他能从对方眼里看到那不是虚张声势的狠话，而是真的不惜鱼死网破的疯狂。
为了个女生，至于么？
顾泽野皱了下眉，心里暗骂一句疯子。他虽然混不吝，但也知道真闹出大事的后果。尤其对方还是这么个不要命的主。
他啧了一声，目光在脸色苍白的温雨慈和眼神冰冷的段砚舟之间来回扫了一圈。
“行，段砚舟，我记住你了。”他发动摩托车，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临走前，他隔着头盔玻璃，意味深长地看了温雨慈一眼，“看来你的护花使者挺拼。今天就算了，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猛地一拧油门，摩托车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再次散去。
街道上，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温雨慈和段砚舟。
雨，又开始细细密密地下了起来，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和肩膀。
温雨慈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和后怕里，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几步之外的段砚舟，看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看着他因为刚才的紧张对峙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来一直都知道。他看到了她的狼狈，她的害怕，她的无助。他没有真的漠不关心，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段砚舟没有看她。他沉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因为刚才的疾言厉色而显得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快回家吧。”
“段砚舟！”
段砚舟的脚步顿住了。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沿着脖颈没入衣领，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他的背影挺拔却僵硬，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沉默雕塑，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温雨慈看着他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雨幕、再次消失的背影，积压了许久的恐惧、委屈、无助，以及那份小心翼翼藏匿却早已汹涌澎湃的喜欢，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所有理智和矜持。
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又像是遵循着最本能的心意，猛地冲上前几步，从身后，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手臂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腹部肌肉猛地收紧，如同最坚硬的岩石。冰冷的湿衣下，是截然不同的、温热的体温，和她冰凉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
温雨慈被自己大胆的举动吓到了，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猫，将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冰凉而湿漉的后背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却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孤注一掷的音量，急切地倾诉着：
“段砚舟…我没有喜欢他，一点也没有…”
雨水敲打着地面和他们的衣衫，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却盖不住她带着哽咽的、清晰的告白。
“只喜欢你。”
这四个字，轻如羽毛，却又重如千钧。
它们穿透冰冷的雨幕，穿透湿透的衣衫，精准无比地砸进段砚舟的耳中，然后如同最具毁灭性的惊涛骇浪，瞬间将他苦苦构筑的所有理智、所有克制、所有自卑的防线，冲击得粉碎！
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她那句带着哭音的“只喜欢你”在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心脏上。
他以为她害怕，他以为她困扰，他甚至阴暗地猜测过她或许会对顾泽野那样张扬不羁的人产生一丝好奇……可他从未敢奢望，从未敢想象，她这样干净美好的女孩，心里装着的人……
竟然是自己。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远比任何物理上的攻击都来得猛烈。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疯狂涌出，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冲得他头皮发麻，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冰冷雨水带来的寒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浪彻底驱散。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壳，正在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迅速崩塌、融化。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是那样纤细，甚至还在微微发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灼人的力量，将他牢牢锁住，也将他从那个只有灰暗和沉重的世界里，猛地拽了出来。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温雨慈紧紧交叠在他身前的手背上。
段砚舟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上。雨水浸湿了她的袖口，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却又充满了孤勇。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点声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卑、所有的远离她的理由，
在这一刻，在这句简单却石破天惊的告白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黑暗中独自前行，却不知道，原来也有一束光，一直在固执地、笨拙地想要照亮他。
而他，差点就因为那可笑的自以为是和懦弱，亲手将这束光推开。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疼、狂喜、懊悔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彻底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