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直接跳转到他们离开学校之后。
许知夏雷厉风行地为谢怀蝶请好了长假(直接批了一个月),并与谢怀蝶的父母进行了沟通,详细说明了情况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他没有选择带谢怀蝶回那个他暂住过、却未必留有深刻童年印记的小区,而是直接带他回到了自己那栋自从住进谢怀蝶家后便再未踏足过的、空旷安静的别墅。
这里,或许封存着更多属于他们两人、未被后来纷杂记忆覆盖的纯粹过往。
需要说明的是,谢怀蝶此刻的心智并非完全退化到幼童。他骨子里那份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的底色仍在,只是这份“区别对待”在当下这个混乱的记忆状态下变得尤为明显——许知夏被他划入了“绝对亲近、可以全然依赖”的范畴,是独一无二的“好哥哥”,所以他收敛了所有尖刺,显得格外顺从。
而像祁余那样的“外人”,则依旧属于他潜意识里需要保持距离、甚至不耐烦应付的对象。
许知夏用指纹解锁,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室内带着久未住人的、清冷的空气。他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透进的暮色,将谢怀蝶轻轻按坐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
然后,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谢怀蝶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目光沉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引导性的确认:
“记得我是谁吗?” 他需要确认此刻记忆锚点的稳定性。
谢怀蝶仰头看着他,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此刻异常清澈,没有一丝犹豫地吐出两个词:
“许知夏,哥哥。”
“嗯。” 许知夏应了一声,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些,“还记得就好。”
虽然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依靠早期记忆碎片支撑起来的认知如同沙堡,不知何时又会被混乱的潮水冲垮。他总不能一直让他停留在这种状态。
许知夏直起身,放开了撑在沙发上的手,有些疲惫地在谢怀蝶身边坐下。别墅里过分安静,落针可闻。许知夏抬手揉了揉眉心,拧紧了眉头。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怀蝶的失忆症本就棘手,而像这样大规模、带有明显记忆错位和覆盖性质的严重发作,据他所知,在谢怀蝶的病史记录里,也仅仅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在刚进入高中、环境剧变压力倍增时,那一次,许知夏尚未回到他身边;而另一次,就是现在。
没有太多先例可循,没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案。他只能凭借着自己对谢怀蝶的了解,和那份沉甸甸的、不愿放弃的责任感,摸索着前行。
但,既然眼下这种混乱的状态短时间内无法扭转,医学上也暂无立竿见影的对策……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许知夏的心头。
他是不是……可以暂时抛开那些沉重的担忧,先偷偷地、短暂地体验一下这份失而复得的……亲近?
就像捡回了曾经不小心弄丢的、最珍贵的宝物,明知它状态不稳,却还是忍不住想紧紧攥在手里,感受那份失而复得的温热。
许知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贪婪的温柔,投向了身旁安静坐着的谢怀蝶。
那眼神里倒没什么坏心思,更像是一个孩子终于找回了心爱的玩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视,和一丝……想要独占的、不怀好意的盘算。
他看着谢怀蝶那双因为记忆混乱而显得格外纯净、甚至带着点依赖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褪去了平日戾气、显得格外温顺的侧脸。
反正他现在……只认得我,只依赖我。
这个认知像是一点星火,落入了许知夏压抑已久的心湖。
许知夏微微倾身,靠得近了些,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试探性地开口:
“蝶儿,” 他唤他,用的是小时候更亲昵的称呼,“……怕不怕黑?”
谢怀蝶眨了眨眼,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又转回头看着许知夏,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哥哥在,不怕。”
许知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谢怀蝶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年长者的亲昵。
“嗯,哥哥在。” 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又像是在满足自己某种隐秘的渴望。
那就……暂时这样吧。
在他重新变得陌生之前,在他再次忘记之前。
让他再多依赖我一会儿。
也让我……再多拥有他一会儿。
夜色深沉,别墅里一片静谧。许知夏放纵自己沉溺在这份偷来的、脆弱的温情里,暂时将那些关于未来的、沉重的忧虑,关在了心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