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火焰吞噬了自己的身体。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赵九斤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南岭地宫内。
阿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兵分两路。”她果断地说道,“顾一白,你率领鼓童和抬棺人,佯攻音鼎坊旧址,制造大规模的声浪,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我和怒哥、苏姐姐、葛兰、九斤,走另一条路,直接去西岭梦井,务必在子时之前,唤醒顾昭。”
顾一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临行前,他突然拽住阿朵的手腕,在她掌心快速地划下四个字:走产血道。
阿朵一怔,随即明白了顾一白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顾一白一眼,转身带着怒哥等人,向地宫深处走去。
这是顾一白第一次成功地绕过誓约,用触觉传递信息。
黑暗中,怒哥驮着苏十三娘,身后跟着葛兰和赵九斤,纵身跃入一个废弃的矿道,矿道内壁上依稀可见红色矿石的痕迹。
怒哥双翼一展,裹挟着苏十三娘的身形,如一道红色闪电般冲入那幽深黑暗的废弃产血道。
葛兰紧随其后,赵九斤则拖着沉重的棺材,气喘吁吁地跟在最后,矿道里回荡着棺木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
通道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怒哥焦躁地扇动翅膀,凤目中闪烁着不安。
通道两侧,布满锈迹斑驳的铜管,原本流淌其间的声渣,此刻竟已转为妖异的鲜红色,如同沸腾的血液,汩汩流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
“这……这是怎么回事?”葛兰伸出颤抖的手,触摸着冰冷的矿道壁,一种奇异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她惊呼出声:“阿朵,这通道……它在动!它像活的一样,正在自我修复!”
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压迫感十足。
数十名头戴青铜面具的守灯人,如同地狱的幽灵,缓缓出现在通道尽头。
他们手持长竿,长竿顶端挑着一盏盏造型诡异的新灯,灯焰燃烧着惨白的光芒,细看之下,竟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狰狞可怖。
最前方那人,脚步顿住,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赫然是本应在地宫深处昏迷的顾昭!
只是,此刻的顾昭,双眼一片死寂的惨白,没有丝毫神采,嘴角却僵硬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缓缓张开嘴,发出低沉、嘶哑的吟诵声:“凡无诏赐名者,皆为虚妄……”
“顾昭……他……”葛兰惊恐地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怒哥发出不安的嘶鸣,警告着队伍停下。
“怒哥,怎么了?”阿朵问道。
“那不是顾昭,他现在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被控制了!”
顾昭的声音越来越大,通道内壁也开始震动,落石簌簌而下。
顾昭每吟诵一句,前方的守灯人便上前一步。
“葛兰,怒哥,你们护送九斤,快走!”阿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抽出背后的弯刀,直指前方,“我来挡住他们!”
“阿朵姐,我和你一起!”
“不行,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带着九斤走,把消息带回去!”
葛兰咬了咬牙,拉着赵九斤,向通道深处跑去。
狭窄的产血道内,一场生死攸关的阻击战,即将爆发。
“阿朵,小心!”苏十三娘的声音还在身后回荡,却被淹没在顾昭那毫无感情的吟诵声中。
顾昭缓缓抬起手臂,指向阿朵,嘴角笑容更加诡异。
“动手!”阿朵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她心中一惊,却听到顾昭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没用的,在产血道内,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不好,我们中计了!”
她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压制着她,而前方,傀儡化的顾昭,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每踏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跳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阿朵小心!”,通道内响起怒哥焦急的呼喊,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凡无诏赐名者,皆为虚妄……”
顾昭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每吐出一个字,产血道狭窄的石壁上便渗出更多的黑色人影。
那些人影扭曲着,嘶吼着,像是无数冤魂厉鬼挣扎着要从墙壁里爬出来,向阿朵他们扑去。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声音攻击,而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苏十三娘拄着盲杖,狠狠地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试图压制住顾昭的声音。
然而,她的努力显得如此微弱,如同螳臂当车,毫无作用。
“他在用你们的记忆念经!”苏十三娘嘶哑着嗓子断喝道,原本空洞的双眼,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每一个字,都是从《归音志》里抽出来的!小心,别被他引导!”
《归隐志》?
阿朵的心头一震。
那是药仙教禁地中记载着世间所有声音的古老典籍,也是药仙教控制人心的根本。
顾昭怎么会……
葛兰死死地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
她拼命地回忆着柳七婆教给她的“脐引术”,那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巫术,能够沟通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的意识。
但是,柳七婆也曾告诫过她,脐引术中有一部分是绝对禁忌的,一旦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葛兰,别分心!”阿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想想柳七婆说过的话,想想你学过的东西,一定有办法的!”
葛兰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柳七婆的身影,闪过那些古老而晦涩的咒语,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阿朵颈后那道狰狞的蛊纹上。
对了,血契共鸣!
柳七婆曾经说过,若双生之人中有一方被控制,另一方可以通过“血契共鸣”强行夺回主导权,但是,代价是双方同时承受千倍的痛楚,甚至可能因此丧命。
这简直是疯子的行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
葛兰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几株夜哭草,那是她在清源村后山采来的,具有镇定心神、驱散邪祟的功效。
她将夜哭草放在嘴里嚼碎,混合着自己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阿朵颈后的蛊纹之上。
“阿朵姐,相信我!”葛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决绝。
阿朵没有说话,只是咬紧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个她从未知晓的真实姓名。
那是她哥哥的名字,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昭……妹……同根……归音……”阿朵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与此同时,怒哥也在寻找着破局之法。
它不安地嘶鸣着,赤红色的眼睛四处扫视,最终,它的目光锁定在傀儡顾昭头顶上方。
那里,几根细如发丝的青铜丝线,连接着顾昭的头顶,一直延伸到产血道顶端,没入黑暗之中。
怒哥知道,那些丝线连接着一个极其邪恶的东西,也许,那就是控制顾昭的根源所在!
“啾!”
怒哥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试图唤醒顾昭的意识,但是,它的声音却被顾昭那毫无感情的吟诵声彻底淹没。
不行,必须想办法切断那些丝线!
怒哥猛地扇动翅膀,想要冲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该死!
它焦躁地在原地踱步,突然,它的目光瞥见了一侧的钟乳石。
那些钟乳石常年被地下水侵蚀,早已变得脆弱不堪,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将它们撞断!
怒哥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它猛地向一侧的钟乳石冲去,用自己坚硬的头颅狠狠地撞击着石壁。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产血道内回荡,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怒哥,你干什么!”葛兰惊呼道。
阿朵也猛地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就在这时,被怒哥撞击的钟乳石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大量的碎石和地下水倾泻而下,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渣洪流,向着阿朵他们猛冲而来。
“小心!”苏十三娘大喊一声,拄着盲杖,奋力地将众人推向一旁。
“怒哥,你疯了吗!”葛兰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会害死我们的!”
怒哥没有理会葛兰的怒骂,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它要用这股声渣洪流逼迫众人后退,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趁着众人躲避声渣洪流的空隙,怒哥猛地扇动翅膀,化作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向着产血道顶端冲去。
它要切断那些丝线,救出被控制的顾昭!
怒哥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产血道顶端。
它张开嘴巴,衔住一缕从身上脱落的赤色羽毛,那羽毛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团小小的凤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
怒哥衔着凤火,沿着那些青铜丝线逆流而上,向着灯阵中枢潜入。
然而,它很快便遇到了阻碍。
只见在那些丝线的交汇处,竟然弥漫着一层浓厚的蜈蚣毒瘴,将所有的通道都彻底封锁。
那些毒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即使只是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觉到皮肤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该死,是那只六翅蜈蚣妖将!
怒哥心中暗骂一声,知道自己遇到了劲敌。
它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它知道自己不能退。
一旦它退了,阿朵他们就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