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的飞行器悄无声息地降落在罗马城郊一座隶属于某个“环保基金会”的私人机场时,正是当地时间下午。舷窗外,不再是东南亚边境那浓得化不开的、被混沌能量浸染的诡异绿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沐浴在温暖夕阳光辉下的、由古老石材、红瓦屋顶和深绿松柏构成的舒缓色调。空气中也不再是甜腻的腐臭,而是带着地中海植物清香和一丝历史尘埃的独特气息。
这种强烈的环境反差,让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叶宸几人,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这就是…罗马?”叶宸透过舷窗,望着远处那些标志性的古老建筑轮廓,低声自语。他体内的源核在踏入这片土地时,传来一种微妙的感应,并非之前的躁动或警告,而是一种…仿佛水滴落入湖泊般的细微涟漪,似乎与这片古老土地深处某种沉睡的、迥异于东方混沌本源的力量产生了极其遥远的呼应。他手臂上被抑制的黑气,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安静了些许。
苏晓第一个跳下飞行器,他深吸了一口与丛林截然不同的空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左眉骨上的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慵懒。“总算到了个像样点的地方,至少不用再担心脚底下突然冒出个吃人的苔藓。”
凌霜紧随其后,她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但神情比在丛林时稍稍放松。她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敏锐的目光掠过机场设施、远处公路上的车流以及更远方那座永恒之城的剪影,像是在评估潜在的安全点和风险区域。“不要大意,苏晓。这里的‘危险’可能穿着西装,坐在咖啡馆里。”
前来接应他们的,并非预想中穿着复古铠甲的圣殿骑士,而是两名穿着合体休闲西装、举止干练的男女。他们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自称是骑士团的外联人员。
“欢迎来到罗马,凌指挥官,叶先生,苏先生。”为首的是一位名叫马可的意大利男子,他有着卷曲的黑发和热情的棕色眼睛,但眼神深处却带着职业性的审慎,“安德烈大骑士正在总部等候诸位。请随我们来。”
车辆驶入罗马市区,真正的文化冲击才开始显现。现代化的汽车在狭窄的、铺着古老鹅卵石的街道上穿行,两旁是斑驳的黄色、赭石色墙壁,阳台上盛开着天竺葵。宏伟的罗马式教堂与巴洛克风格的喷泉比邻而居,历史的层理在这里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叠加、交融。游客的喧嚣、Vespa摩托的轰鸣与教堂隐约传来的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都市交响。
叶宸靠在车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在这片繁华与古老的表象之下,城市的地脉深处,隐隐流动着多种不同的能量。有的温暖、恢弘,带着咏叹调般的庄严感,似乎源自那些古老的教堂和圣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圣力”);有的灵动、缥缈,如同月光下的蛛网,隐匿在不起眼的角落或是某些古老宅邸之中(可能与“魔法”有关);还有的炽热、奔放,如同地中海的阳光,潜藏在一些行人的血脉深处(或许是“血脉力量”)。这些能量体系与东方混沌能量的中正平和、包罗万象截然不同,它们更加特质化,界限也似乎更加分明。
“很神奇,不是吗?”坐在副驾驶的马可似乎注意到了叶宸的专注,微笑着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罗马是一座活着的博物馆,也是一座能量的熔炉。圣光、奥法、血脉…数千年来,不同的力量在这里交汇、碰撞、融合。”
就在这时,车辆经过一个热闹的广场。突然,叶宸的源核轻微悸动了一下,他猛地转头,看向广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巷口。在那里,一个穿着兜帽衫的身影似乎正注视着他们的车辆,当叶宸看过去时,那人迅速隐入了阴影中。虽然只是一瞥,但叶宸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与归一会那种阴冷浊流截然不同的黑暗气息,更加内敛,更加…古老。
“怎么了?”凌霜敏锐地察觉到了叶宸的异常。
“没什么,”叶宸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可能看错了。”他心中却提高了警惕,看来凯尔说得对,罗马的水,很深。
苏晓对窗外的历史遗迹兴趣不大,反而对路边几个正在表演的街头艺人多看了几眼。那并非普通的杂耍,其中一人徒手操控着几团如同具有生命的水银,在空中变幻出各种复杂的形态;另一人则弹奏着一种类似鲁特琴的乐器,琴声悠扬,竟隐隐牵动着周围的光线,营造出如梦似幻的微小领域。“花里胡哨。”他低声评价了一句,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不屑,多了一丝审视。
商务车最终停在了一座看似普通的、有着厚重木门和石质门楣的古老建筑前。这里远离主要旅游区,街道安静,建筑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
“我们到了,骑士团总部之一。”马可下车,为他们引路。
走进大门,内部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个简洁、肃穆的大厅。石柱支撑着拱顶,墙壁上悬挂着绣有十字徽记的旗帜和一些古老的武器、铠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蜂蜡和古老纸张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经过锤炼的钢铁般的沉凝气息。
大厅中央,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穿着合体现代服饰但肩披一件象征性红色十字披风的中年男子。他面容刚毅,眼神如同鹰隼,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像一尊打磨光滑的花岗岩雕像。他便是马可口中的安德烈大骑士。
“凌霜指挥官,”安德烈的通用语带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但字句清晰有力,他伸出手与凌霜相握,动作标准而带着距离感,“龙城司的函件我们已经收到。对于你们提供的关于‘异常能量事件’的情报,骑士团表示感谢。”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叶宸和苏晓,在叶宸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尤其是在他刻意用衣袖遮挡的右臂处微微停顿,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其下隐藏的污秽。
“我是安德烈·博尔吉亚,负责与诸位接洽。根据协议,骑士团会为你们的‘观察’活动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和安全保证。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请务必遵守我们的规则。任何未经允许的行动、对本地势力或遗迹的擅自调查,都将被视为对骑士团权威的挑衅,并可能导致协作关系的即刻终止。我希望这一点,各位能够明确理解。”
他的话语礼貌而周全,但那股隐含的、源于历史悠久和力量自信的排外与掌控欲,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叶宸迎着安德烈审视的目光,能感觉到对方体内那股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的“圣力”气息,厚重、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这与东方力量的灵动变幻截然不同。
“我们明白,安德烈大骑士。”凌霜不卑不亢地回应,“我们此行旨在合作与了解,自然会尊重贵方的规则。”
初步的接触,在一种表面客气、实则疏离的氛围中完成。文化、体系、理念的差异,如同一条无形的鸿沟,横亘在这支东方小队与古老的欧洲守护者之间。叶宸知道,在这座永恒之城里,寻找“星锚之匙”的道路,绝不会因为离开了危险的丛林就变得平坦。相反,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与耐心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手臂上那隐隐作痛的浊流侵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第22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