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深接到老刀电话的时候,他正系着林晚那条碎花小围裙,站在厨房里,与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展开一场激烈的较量。
这条鲫鱼似乎对自己即将成为锅中美食的命运心知肚明,所以拼命地挣扎着,鱼尾不停地拍打在水槽的边缘,溅起的水花和鱼鳞四处乱飞。
沈聿深原本是个油瓶倒了都不会理的大少爷,哪里干过这种活,但他一想到林晚最近的气色不太好,想到林晚跟着他受过得这些苦,心里就………听人说鲫鱼汤滋补,便下定决心要亲手给她熬一个。
然而,现实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得多。鱼鳞溅得到处都是,不仅水槽里、灶台上,甚至连他的脸上都沾上了一些。更糟糕的是,他的手上还被鱼鳍划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正当他手忙脚乱之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一边试图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一边还在努力地按住那条滑不溜秋的鱼,生怕它趁机逃脱。
“说。”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气息也不太稳定。
“老板,苏晚失踪了。”老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但他所说的内容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沈聿深动作一顿,那条鲫鱼“啪”地一声掉回水池,徒劳地扭动着。他脸上的那点因为居家生活而染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眼神锐利起来。
“怎么回事?具体说。”他关掉水龙头,擦了下手,走到厨房角落,声音压低了。
“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她之前的落脚点,但她很警惕,几乎不出门。昨天下午,监视的人发现她一天没动静,感觉不对,冒险进去看了,人已经没了,东西收拾得很干净,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准备。”
老刀语速加快,“还有,那个虚拟信号源,我们顺着摸过去,查到点皮毛,指向境外一个混乱地带,然后就彻底断了。对方很专业,反追踪能力很强。”
沈聿深沉默了几秒,厨房里只剩下水池那条鱼偶尔挣扎拍打出的水声。他抬眼,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客厅里,林晚正坐在地垫上,耐心地教儿子认图片,阳光洒在母子俩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这画面,是他拼了命也想守护的。
“知道了。”沈聿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继续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重点是那个‘先生’。苏晚不可能凭空消失,她背后的人把她弄走,肯定还有后手。另外,加派人手, 慎重一点,保护好太太和小少爷。”
“明白。”
挂了电话,沈聿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水池边。他看着那条已经没什么力气的鱼,抿了抿唇,再次拿起刀,这次动作沉稳了许多,利落地刮鳞、剖腹。有些腥风血雨,他必须挡在外面,绝不能让其沾染到这个家分毫。
汤最终熬好了,奶白色的,卖相居然还不错。沈聿深小心翼翼盛了一碗,端到林晚面前。
“尝尝?第一次做,可能味道一般。”他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有一丝刚刚接完电话后未能完全掩饰的紧绷。
林晚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汤,没说什么,接过小勺子,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怎么样?”沈聿深有点紧张地问。
“还行,咸淡刚好。”林晚放下勺子,语气平淡,但至少给出了评价。
这对沈聿深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励。他脸上立刻露出点笑意,“那多喝点,锅里还有。”
这时,坐在林晚怀里的儿子咿咿呀呀地伸出手,也想抓碗。林晚赶紧把碗拿开,柔声说:“宝宝,这个烫,不能碰哦。”
沈聿深看着,心里软成一片,他蹲下身,视线与儿子齐平,逗他:“想喝爸爸做的汤啊?等你长大点,爸爸天天给你做。”
儿子被他逗得咯咯笑,挥舞着小手。
林晚看着蹲在面前的父子俩,眼神微动。她能感觉到沈聿深刚才接完电话后情绪那一瞬间的低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快调整过来,依旧笨拙而又努力地想对他们好。这种沉默的担当,比她预想中无止境的道歉和保证,更让她觉得……真实。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静地又过了几天。沈聿深依旧是那个“家庭煮夫”,公司的事尽量带回家处理,能不加班绝不加班,应酬更是推得一干二净。
他每天雷打不动给林晚写那张小纸条,有时是“儿子今天会叫ba了,虽然不清楚,但我听到了”,有时是“你画画的样子真好看”,有时就简单一句“今天天气很好”。
林晚依旧话不多,但不再抗拒他的靠近。晚上睡觉时,中间那道“楚河汉界”似乎没那么分明了,有时早上醒来,会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她开始会指使他:“去把儿子尿布换了。”“我有点口渴了。”语气自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沈聿深每次都乐呵呵地应着,干得特别起劲。他觉得,那道裂痕,正在被这些琐碎的日常一点点填补,虽然慢,但有希望。
这天周末,天气晴好。林晚看着窗外,突然说:“儿子尿不湿和奶粉快没了,我想去趟超市。”
沈聿深立刻从文件里抬起头:“我陪你去。”
林晚看了他一眼,没反对:“嗯。”
这算是那次摊牌后,第一次一起出门。沈聿深心里有点小激动,又有点紧张,像个第一次约会的毛头小子。没有带阿姨,他要享受一家人单独在一起的感觉。
超市里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沈聿深推着购物车,林晚抱着儿子,走在旁边。她偶尔会拿起一样商品看看,或者跟儿子小声说句话。沈聿深就跟在旁边,时不时问一句“这个要不要?”“那个喜欢吗?”,努力找着话题。
走到母婴用品区,林晚正弯腰挑选尿不湿,儿子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一挥,把旁边货架上几包试用装扫了下来。
“哎呀。”林晚轻呼一声,有点尴尬,抱着孩子不好弯腰。
“我来我来。”沈聿深立刻上前,利落地蹲下身,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整理好放回货架。
他蹲在那里收拾的时候,林晚低头看着他。男人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褪去了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凌厉,此刻蹲在超市货架间,耐心地收拾着被儿子弄乱的小东西,侧影看起来莫名可靠。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又松动了一分。
“好了。”沈聿深站起身,拍拍手,对上林晚的目光,对她笑了笑。
林晚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有点热,语气却还是淡淡的:“哦,选这个牌子的吧。”
买完东西,结账出来。沈聿深一手提着两个大购物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想伸过去,虚扶在林晚背后。
林晚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最终,她没有躲开。
沈聿深感受到手掌下她没有排斥,心头一热,胆子大了点,手臂稍稍用了点力,更贴近地护着她和儿子,隔绝开周围的人流。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三个人并排走着,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看上去,真的很像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沈聿深贪恋着这片刻的温馨,几乎要忘记那些潜在的威胁。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停车场,准备上车的时候,林晚无意间一抬头,动作顿住了,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沈聿深立刻察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对面街角,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身影快速闪进了一条小巷,消失不见。那个背影……依稀有点像苏晚!
沈聿深的心猛地一沉,但他迅速冷静下来,搂住林晚的肩膀,力道沉稳:“没事,可能看错了。上车吧,风大。”
他把林晚和儿子安顿进车里,放好购物袋,关上车门。在绕到驾驶座的那几秒钟,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街角,眼神冰冷如刀。
不是错觉。苏晚,或者她背后的人,还在盯着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有放弃,这短暂的平静,果然只是假象。
车上,林晚系好安全带,抱着儿子,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久久没有说话。刚才那个背影,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刚刚开始尝试重建的安全感。
沈聿深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沉默的侧脸,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伸出手,覆在她放在膝盖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晚晚,”他目视前方,声音沉稳有力,“别怕,有我在。”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晚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信任的重建艰难而缓慢,但或许,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时刻,并肩而立,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车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但沈聿深知道,有些较量,才刚刚开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先生”,派苏晚来示警?还是另有图谋?
他握紧了方向盘,眼神坚定。不管对方想做什么,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身后的妻儿。
只是,对方下一次出手,会是什么时候?又以何种方式?刚刚回暖的这个家,还能承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