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油的齿轮，平稳顺畅地向前滚动。沈聿深渐渐恢复了部分公司事务的处理，毕竟偌大的集团不可能完全甩手不管。
但他严格遵循着朝九晚五，绝不在公司多逗留一分钟，所有应酬能推则推，重心明显倾斜在了家庭上。
这天下午，他正在总裁办公室里听几个高管汇报一个海外并购案的进展。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内线电话响起。
是他的首席秘书琳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沈总，前台这边……有一位姓苏的女士想要见您，她没有预约，但坚持说您一定会见她。她叫……苏晚。”
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聿深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几乎已经将这段记忆封存。
苏晚，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青春岁月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朦胧好感的对象。后来她出国深造，两人便渐渐断了联系。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沈聿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对电话那头的琳达说道：“请她到小会客室稍等，我这边会议结束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听完了汇报，并做出了几条清晰的指示，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潭静水，终究是被搅动了。
半小时后，沈聿深推开了小会客室的门。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裙、身形纤瘦、气质温婉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来。
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依旧是那张清秀的脸庞，长发松松挽起，眼角添了几丝细纹，却更显风韵。她看着沈聿深，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怀念和歉然的笑容。
“聿深，好久不见。”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熟悉的、能轻易勾起人回忆的调子。
“苏晚？”沈聿深走上前，语气客气而疏离，“确实很久了。坐。”他指了指沙发，自己在对面坐下，姿态从容，带着商场上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沉稳。
苏晚依言坐下，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目光落在沈聿深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复杂的感慨。“你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没变。看起来……过得很好。”
“还不错。”沈聿深淡淡回应，直接切入主题，“你怎么会突然回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并不认为苏晚是单纯来叙旧的。
苏晚微微垂眸，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我上个月刚回国。之前一直在国外做艺术品策展，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国内定居发展了。听说你现在做得很大，就……冒昧过来看看。没打扰到你吧？”
“不会。”沈聿深语气依旧平淡，“欢迎回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的秘书琳达。”他给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回应，界限划得分明。
苏晚似乎对他的冷淡有些意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漾开温柔的笑意：“你还是老样子，对不熟悉的人，总是这么……有距离感。”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听说……你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嗯。”提到林晚和儿子，沈聿深的眼神才真正柔和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瞬间的变化没有逃过苏晚的眼睛。
“真好。”苏晚轻声说，语气真诚，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人。”
沈聿深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等待着她说明真正的来意。
会客室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苏晚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变得认真了些：“聿深，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看看老朋友，也确实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或者至少，听听你的建议。”
沈聿深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我回国后，接手了一家小型的画廊，位置还不错，但经营上遇到点问题，资金和资源都有些周转不灵。”苏晚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既不显得过分乞求，又充分表达了难处，“我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同，贸然提这个很唐突。
但我初来乍到，在国内的人脉有限……不知道，你或者你的集团，有没有兴趣在文化艺术领域做一些投资？或者，能否帮我引荐一些可能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朋友？”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一个回国发展的旧识，遇到困难，寻求昔日有一定地位的老朋友的帮助，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沈聿深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在衡量她话语里的真伪。几年前，他或许会因为那段青涩的过往而心生怜悯，甚至可能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但现在……
他脑海中浮现出林晚带着儿子在花园里嬉笑的画面，想起那个充满奶香味和玩具的家。
“艺术投资方面，集团有专门的部门和评估流程。”沈聿深公事公办地回答，“你可以让你的画廊准备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和财务状况说明，提交给投资部。
他们会按照标准流程进行审核评估。如果项目确实有潜力，符合集团的投资战略，自然会有合作的机会。”
他没有给出任何个人承诺，甚至没有表示会额外关照，完全是一副对待普通商业合作请求的态度。
苏晚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被更深的温婉掩盖：“好的，我明白。谢谢你，聿深，至少给了我一个努力的方向。我会尽快准备好材料送过来的。”
她又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在国外的生活见闻，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请求只是随口一提。但沈聿深能感觉到，她那看似随意的目光，总会不时地、极其快速地扫过他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简约却意义非凡的婚戒。
大约十五分钟后，苏晚站起身，优雅地告辞：“不打扰你工作了。今天能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沈聿深也站起身，礼貌地送她到门口：“再见。”
琳达负责将苏晚送进电梯。
沈聿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那抹米白色的身影坐进一辆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中。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比刚才深沉了许多。
苏晚的出现，太突然，太巧合。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阿成的号码：“阿成，帮我查一个人，苏晚。重点是她在国外这几年的具体经历，社交圈，以及她回国前后的所有动向，越详细越好。”
他绝不会让任何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去破坏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平静，以及那个他用生命去守护的家。
然而，就在他放下电话，准备继续处理工作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微信，附带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儿子思晚正趴在地毯上，对着一个刚搭好的、歪歪扭扭的积木房子傻笑，旁边放着半个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
林晚的文字紧随其后：【沈先生，你儿子宣布这是他给你造的新公司大楼，让你早点下班回来验收，逾期不候哦！[偷笑]】
看着手机屏幕上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脸和妻子带着调侃的温暖话语，沈聿深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下来，眼底冰霜尽融。
他快速回复：【告诉沈总建筑师，大楼很完美，我准时下班回去给他带奖励。】
无论外面有什么风风雨雨，家里那盏温暖的灯，永远是他最大的动力和归宿。
只是，苏晚这个名字，像一粒被风吹来的种子，虽然被他警惕地拂开，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