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经昨日清剿，肃杀之气未散。
空气中仍隐约飘荡着一丝佛力被魔气吞噬湮灭后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刺激着每一个魔物的神经。
巡逻的魔兵队伍更加密集，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昔日稍有地位的魔将如今也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矩。
黑悟空高踞魔座，指间把玩着一枚由慈心行者残存佛骨炼制的黑色念珠，猩红的眼眸低垂，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消化吞噬佛力带来的微妙变化，并以混沌魔瞳反复扫视魔宫内外，确认再无隐患。
噬魂魔戟横于膝上，万魂幡悬于腰后，皆沉寂无声，却蓄势待发。
殿内空间忽生涟漪。并非撕裂，而是如同水波般自然荡漾开来。
没有佛光万丈，没有梵音铺路，一道模糊的身影就在那涟漪中心缓缓凝聚。
依旧是丈六金身，却比观音化身更加凝实，更加…贴近“道”之本源。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魔宫内原本躁动的魔气便不由自主地平息、退避，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连魂灯的幽绿光芒都黯淡下去，不敢与其争辉。
如来化身，亲临！
没有言语，但那浩瀚如星海、淡漠如冰渊的圣境意志，已笼罩整个魔宫。
几位心腹魔将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几乎要跪伏下去，全靠黑悟空座前弥漫开的一层无形混沌领域勉强支撑。
黑悟空抬起眼眸，猩红的瞳孔与如来那包含三千世界的双眸对上。
魔宫地面，以两人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痕，一半魔气升腾，一半佛光隐现，泾渭分明。
“你又来作甚？”
黑悟空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戾气，“还想渡我？”
如来化身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地在每一个生灵心神中响起，不带丝毫烟火气：“非是渡你，而是予你一条生路，亦是一场造化。”
不再提度化，转而以“生路”、“造化”为饵，直指黑悟空目前困境与潜在需求。
“你虽吞噬三城，魔基初立，然内忧外患未平。
魔界强者如林，天庭灵山虎视眈眈。
你与那灵明石猴因果纠缠，他日其若归来，你当如何自处？单凭你自身，可能在这三界漩涡中存活？”
句句戳中黑悟空当下的软肋——根基未稳，强敌环伺，以及与本体之间那无法回避、注定你死我活的因果。
“哦？依你之见，该如何？”
他不动声色，暗中已催动混沌演算，无数未来的可能性碎片开始在他心神中飞速闪现、推演。
“皈依不必，可结盟约。佛门可助你稳固西北，甚至扩张魔域。
所需者，在你牵制天庭部分兵力，并在必要时，对付一些‘不该存在’的妖魔，乃至……那石猴。”
黑悟空心中戾气翻涌，这秃驴果然想把他当枪使！
让他去对付妖魔同类，甚至对付悟空！混沌演算反馈回大量被佛门利用后兔死狗烹的悲惨结局。
如来似乎察觉到黑悟空的抗拒与算计，那淡漠的意志骤然加强，如同整个天穹压下！
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心神，试图强行扭曲其意志，让他“看清”与佛门合作的“光明前景”！
黑悟空眼前景象骤变！
他“看到”自己接受佛门援助，一统魔界，与悟空决战并战而胜之，吞噬本体，成就无上魔尊，甚至与如来平起平坐……
那幻象逼真无比，力量、权柄、复仇的快感……种种诱惑直击心灵深处欲望。
仿佛只要点头，这一切触手可及。
演算能力催至极致，瞬间分析出这幻象中无数不合逻辑的漏洞，以及那美好画面深处隐藏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束缚感！
猩红眼眸厉色一闪，“给俺破！”
魔魂中那股逆反一切的意志爆发，强行撕裂幻象！
心神层面的交锋快如电光石火！
黑悟空身躯剧震，座下魔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眼神恢复清明，更加冰冷。
在撕裂幻象的刹那，混沌演算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真实片段——佛门似乎在天庭内部也有布局，且对“无量劫”的降临异常关切，甚至……有所恐惧？
意志碰撞未能奏效，如来化身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一切未曾发生。
“你待如何？”如来问。
黑悟空心念电转，混沌演算不断推演各种应对方案的利弊。
硬抗到底，此刻必是身死道消。虚与委蛇，尚有一线生机，甚至可能反利用佛门资源。
“合作可以。”
黑悟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贪婪与桀骜，“但要按我的规矩来。第一，佛门需提供足够资源，助我提升修为，至少达到准圣之境。
第二，如何行事，何时出手，由我自行决断，你佛门不得干涉。
第三，我要知道关于‘无量劫’，以及天庭内部，你们知道的所有信息。”
他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更试探性地索要核心机密。
如来沉默：圣境意志微微波动，似乎在衡量。
片刻后，道：“资源可予你部分。行事需大体符合佛门利益，细节可不究。
无量劫与天庭之事，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黑悟空寸步不让：“资源必须足够！否则免谈！至于信息……现在就要一部分作为定金！”
他必须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并尽可能摸清对方底细。
最终妥协：如来化身抬手，一枚散发着精纯魔气与混沌波动的黑暗菩提子缓缓飞向黑悟空。
“此物可助你稳固境界，触及准圣门槛。至于信息……小心玉帝，警惕黑佛。”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来化身开始缓缓消散。
就在如来化身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混沌演算基于那枚黑暗菩提子以及如来最后的话语，推演出一个惊人的可能性——这菩提子内，除了精纯能量，竟隐藏着一道极其隐晦的因果契约！
一旦吸收其力量，便在无形中与佛门结下深厚因果，未来极难摆脱！
而“小心玉帝，警惕黑佛”之语，更像是祸水东引，欲让他同时与天庭及另一神秘势力为敌！
黑暗菩提子悬浮在黑悟空面前，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如来化身已彻底离去，魔宫压力顿消。
众魔将松了口气，却见黑悟空盯着那菩提子，脸色阴沉不定。
他伸手，并未直接吸收，而是以混沌魔瞳仔细探查，果然发现了那隐藏至深的因果契约纹路。
“好个秃驴……果然没安好心。”
他冷笑一声，却并未毁去菩提子。
指尖缭绕起混沌吞噬之力，开始极其缓慢、小心地剥离、吞噬那精纯能量，同时尝试以混沌特性去磨灭那因果契约的烙印。
过程凶险缓慢，但若能成功，便是白得一份资粮。
双面棋局已然布下。
魔佛交易，看似达成，实则各自暗藏杀机。
黑悟空知晓了自己在如来这盘大棋中的位置——一枚强大却需要提防，甚至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但他这枚棋子，同样有着自己的算计与反噬的獠牙。
他收起那被初步处理过的菩提子，目光穿透魔宫，望向未知的远方。
玉帝？黑佛？
这潭水，果然深得很。
而他，不仅要在这潭浑水中活下去，还要将这水，彻底搅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