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的医巫闾山，老林子里藏着棵老榆树，树身得三个人合抱，树干上有个树洞，洞口像张眯着的眼。山下大榆树屯的人都叫它“老眼树”，说树洞里住着“树灵”，专管山里的公道。
民国初年，屯里有个叫王老实的，媳妇生娃时大出血，家里穷得连副像样的草药都买不起。他揣着最后两个铜板，半夜摸到老眼树下，对着树洞磕了三个响头：“树灵树灵，求您显显灵，救我媳妇一命，我王老实这辈子给您烧香上供。”说着把铜板塞进树洞，转身要走，树洞突然“咔嗒”响了声，滚出个布包，里面是当归、阿胶，还有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用完把布包还回来，别弄脏了。”王老实抱着布包哭着跑回家，媳妇喝了药，竟真的缓了过来。
过了几年，屯里来了伙土匪，领头的外号“黑风”，抢了各家的粮食，还把年轻媳妇往山外拐。有个叫春杏的姑娘，爹被土匪打断了腿，她夜里偷偷跑到老眼树下，往树洞里塞了把自己绣的荷包，上面绣着土匪窝的位置。第二天一早，黑风的窝点就着了火，据逃回来的土匪说，是从屋里的粮囤先烧起来的，火苗像长了眼，专烧他们抢来的东西，却没伤着附近的猎户。春杏去还布包时，树洞里多了个野果子，尝着又酸又甜，像极了她绣荷包时用的丝线味。
最奇的是1948年，解放军打锦州，有个小战士在山里迷了路，干粮吃完了，伤口还在流血。他靠在老眼树下歇脚，迷迷糊糊看见树洞里飘出片月光似的白气，裹着他的伤口转了圈，疼就轻了大半。洞里还滚出几个野栗子，壳都裂开了缝，像有人特意剥过。小战士后来在树洞里留了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他的名字，说等全国解放了就来还愿。可等他第二年带着队伍回来，树洞里的钢笔没了，却多了张树叶，上面用树汁画着个笑脸。
老人们说，树灵喜欢干净东西。有回屯里的懒汉张三，往树洞里塞了块发霉的饼子，想求树灵让他捡到钱，结果当天就摔断了腿，躺在炕上直骂，骂着骂着就见窗台上爬满了潮虫，吓得他再也不敢乱许愿。而每年清明，给树灵上供的都是新摘的山杏、刚烙的玉米饼，谁也不敢用脏东西糊弄——树洞边上总摆着块青石，上面刻着行小字：“心诚不用香，意恶空烧纸”，字是刻在树纹里的，像树自己长出来的。
现在老眼树还在，树洞被县文物局装了层细铁丝网，怕小孩往里塞垃圾。但每年春天，铁丝网总能被什么东西顶开道缝，有人说看见过松鼠往里面叼松果，也有人说夜里听见树洞里有纺车声，像谁在里面织东西。山下小学的孩子们，放学路过总爱往树洞里塞画着笑脸的纸条，第二天去看，纸条没了，洞里准会多片带露珠的叶子，亮晶晶的，像树灵给的回信。
守山的老张头，每天都要去树下转一圈，他说树身的纹路每年都在变，去年像张笑脸，今年倒像双睁着的眼，“这是树灵在看着咱呢，看咱屯里人过得好不好，看这山护得周不周正。”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红苹果，小心地放在铁丝网外，“昨儿刚摘的，甜着呢，树灵准爱吃。”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