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咱们这就来讲第六个故事——。
这个故事有点沉,您听我慢慢说。
这事儿发生在离我们屯子三十里外的一个更偏僻的山沟里,那地方叫乌鸦岭。岭下有户人家,姓葛,当家的叫葛老蔫,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除了种地,偶尔也上山下个套子,抓点野兔山鸡打牙祭。
有一年冬天,雪特别大,封了山。葛老蔫家里快断粮了,他就冒着风雪去岭上转悠,看能不能有点收获。在一片老林子边上,他发现自己下的一个套索,套住了一只个头奇大的黄皮子(黄鼠狼)。
那黄皮子毛色金黄,油光水滑,一双眼睛不像寻常畜生那般懵懂,反而带着一种近乎人的灵性,甚至……有一丝哀求。它被套索勒住了后腿,挣脱不得,看见葛老蔫过来,也不挣扎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葛老蔫心里有点犯嘀咕,老辈人都说这玩意儿有灵性,不能轻易招惹。可转念一想,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这皮子能卖不少钱,肉也能顶几顿。心一横,他上前用棍子结果了那只黄皮子,剥了皮,把肉拿回家炖了一锅。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怪事就来了。
先是葛老蔫自己,晚上开始做噩梦,总梦见那只黄皮子血糊淋拉地站在他炕头,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怨毒的眼睛盯着他。他白天干活也精神恍惚,有次差点让锄头刨了脚面。
紧接着,他那个刚满五岁的小儿子,突然得了急病。那病来得凶,上吐下泻,浑身滚烫,小脸很快就没了人色。请了郎中来看,号了脉,只摇头,说这病邪性,没见过,开几副药试试,但怕是……悬。
药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孩子的气息反而越来越弱。
葛老蔫媳妇哭得死去活来。这时候,村里一个快九十岁、几乎不出门的老太太,让人捎话来,叫葛老蔫赶紧去她家一趟。
葛老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去了。那老太太眼睛都快瞎了,摸着他的手,声音颤巍巍地问:“老蔫啊,你前阵子……是不是在岭上,害了一只‘黄仙’?个头不小,毛色金黄金黄的?”
葛老蔫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支支吾吾不敢应声。
老太太叹了口气:“造孽啊……那是个有道行的,快要‘脱壳’(得道)了。你坏了它的修行,它这是……来找你‘换命’来了。它活不成,就要拿你儿子的命来抵啊!”
葛老蔫一听,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老奶奶,救救我儿子!我知道错了!我该死!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因果债,最难还。它怨气太深,寻常法子送不走。只有一个办法……‘立牌位’,把它当‘家仙’供起来,用香火情分,慢慢化解它的怨气,求它放过你儿子。成不成……就看它的意思,和你家的造化了。”
葛老蔫哪还敢说个不字?他连夜请人用上好的木头刻了个牌位,不敢写名讳,只写了“黄大仙之位”。就设在他家堂屋的正桌上,撤掉了所有荤腥供品,只摆上清水、素果和最好的香。
他和他媳妇,每天早晚跪在牌位前磕头祷告,承认过错,祈求原谅,愿以香火供奉,只求仙家放过孩子。
说来也真是奇了。就在他们供上牌位的第三天,那眼看就不行的孩子,高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了,虽然还虚弱,但总算睁开了眼睛,能喝下点米汤了。
孩子是救回来了,可葛老蔫家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罩住了。他家再也没吃过一口野味,甚至不敢大声呵斥跑到院子里的黄鼠狼。那牌位就这么一直供着,年年香火不断。
只是,葛老蔫从此就像变了个人,再也没了以前的精神头,整天沉默寡言,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惧和悔恨。没过几年,一场风寒就把他带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到五十。
村里老人说起这事儿,都摇头叹息:“有些灵物,沾不得,更杀不得。那不是畜生,那是跟你一样,活在这片山岭里的‘老邻居’啊。你断了它的路,它就能要了你的命。这‘换命’的债,背上了,就是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事。”
这故事在十里八乡传得很广,以至于后来我们屯子的猎人上山,遇到那些毛色奇特、眼神灵动的动物,多半都会选择绕道走,不敢轻易下杀手。谁心里都清楚,这黑山老林里,有些规矩,比人间的法律,更古老,也更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