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所扼杀。废弃染坊周围,黑影幢幢,数十名龙骧会最精锐的弟兄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合围,他们手中并非刀剑,而是一桶桶气味刺鼻的火油和强弓劲弩。
凌绝独立于染坊那焦黑破损的院墙之外,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座吞噬了他多名弟兄性命、隐藏着无尽邪异的魔窟。夜风吹拂着他早已换洗干净的衣袍,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腐朽之气。
《幽冥血煞体》的感知告诉他,白日里那场血腥厮杀残留的怨念与邪力,依旧盘踞在这片土地之下,尤其是那口深井之中,仿佛有某种极其恶毒的东西正在缓慢地呼吸、孕育。绝不能留!
他缓缓抬起右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动手!”
命令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夜幕!
早已准备就绪的龙骧会弟兄立刻行动!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分成数队,一队人警惕地封锁所有通道,强弩对准染坊内部任何可能出现的动静;另一队人则迅速将火油泼洒在染坊的木质结构、残破的布匹、以及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口深井周围,更是被重点照顾,大量火油被直接倒入井中!
浓烈的火油味瞬间盖过了血腥与腐朽。
一名弟兄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递给凌绝。
凌绝接过火把,看着跳动的火焰,眼中倒映着决绝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猛地一甩!
火划破黑暗,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轨迹,精准地落入了那泼满了火油的深井之中!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井底传来,仿佛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炽烈的火焰混合着浓烟猛地从井口喷涌而出,直冲数丈之高!紧接着,整个染坊院落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各处泼洒的火油接连被引燃!
冲天烈焰瞬间吞噬了破败的房屋、废弃的染缸、堆积的杂物!火舌疯狂舔舐着一切,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将方圆数百步照得如同白昼!灼热的气浪翻滚着向四周扩散,逼得围观的龙骧会弟兄都不得不连连后退。
火光映照在每一个龙骧会弟兄的脸上,他们的眼神复杂,有复仇的快意,也有对那未知邪异的深深忌惮。
凌绝屹立在火场之外,一动不动,任由热浪吹拂着他的衣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熊熊烈焰之下,井深处那间石室内残留的蛇纹刻痕、那层吸能的灰白粉末、以及所有邪恶的痕迹,都在被无情地焚毁、净化!
同时,他也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怨毒与不甘的精神波动,在火焰中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彻底消散湮灭!
烧得好!烧得干净!
这场大火,不仅是为了毁灭证据,更是为了彻底斩断那蛇纹组织与临江城的一处重要联系,也是为了告慰那些死难弟兄的在天之灵!
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动静,毫无疑问惊动了整个临江城。
很快,知府衙门的差役、巡夜的兵丁,甚至不少被惊醒的百姓,都远远地围拢过来,惊恐地望着这片焚天的火海,议论纷纷。
王元和李知府也匆匆赶到,看着这彻底失控的火势,脸色都极其难看。尤其是王元,他白日里刚勘察过现场,本想留待明日仔细搜查,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邪教和凌绝功法的线索,却没料到凌绝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决绝,竟直接一把火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凌绝!你…你好大的胆子!”李知府气得手指发抖,指着凌绝,“此地乃是重要案发现场,你竟敢擅自纵火毁灭证据!你该当何罪?!”
凌绝转过身,面对两位大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大人此言差矣。此地邪异非常,白日里虽诛杀妖人,但难保没有邪气残留,滋生瘟疫甚至再次孕育怪物。草民为全城百姓安危计,不得已行此下策,彻底焚毁邪源,以绝后患。想必爱民如子的王大人和李大人,定能理解草民这片苦心。”
他一番话冠冕堂皇,直接将纵火行为拔高到了“为了百姓”的大义之上,堵得李知府哑口无言。
王元目光锐利地盯着凌绝,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凌绝眼神坦荡,丝毫不见心虚。王元心中暗恨,他知道凌绝肯定有所隐瞒,这把火绝对是为了毁灭某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但他没有证据,更无法反驳凌绝那套“为民除害”的说辞,尤其是在众多百姓围观的情况下。
“哼,好一个为民除害!”王元冷哼一声,语气莫测,“但愿如此!此事本官会详细记录在案,上报按察使司!凌会长,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转身,不再看那冲天的火光,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憋闷离去。凌绝这把火,不仅烧了染坊,也烧掉了他短时间内抓住凌绝把柄的最好机会。
李知府见状,也只能狠狠瞪了凌绝一眼,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围观百姓中却传来阵阵低语: “凌会长做得对!那种邪地方就该烧掉!” “是啊,听说里面死了好多人,还有怪物,不烧了晚上谁敢从这过?” “龙骧会虽然狠了点,但做事确实干脆利落…”
舆论,再次倒向了凌绝这一边。
…
接下来的两日,临江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染坊的大火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和深井的残骸,官府派人草草清理后,便不再过问,似乎默认了龙骧会的处理方式。
王元副使深居简出,似乎在重新评估局势和撰写呈报上司的文书,对凌绝和龙骧会的公开逼迫暂时停止。
而那位青云剑宗的白少卿,也仿佛消失了一般,并未再主动上门找麻烦。
但凌绝却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他加派了更多人手,一方面严密监控城内外所有可疑地点,尤其是乱葬岗和义庄方向;另一方面,也加强了对知府衙门和驿馆的监视,时刻掌握王元和白少卿的动向。
果然,各种蛛丝马迹很快汇总到凌绝这里。
萧砚来报:“会长,我们的人发现,王元的心腹师爷昨夜秘密会见了盐帮帮主罗横,在一处茶楼密谈了近一个时辰。随后,罗横便加派了人手,似乎在暗中调查我们码头生意的情况,尤其是与震远镖局的合作细节。”
“另外,”萧砚压低声音,“白少卿虽未露面,但我们发现他曾在夜间独自出城,方向…似乎是黑水沼。今日清晨才返回客栈,衣角沾有泥沼痕迹,神色略显凝重。”
凌绝目光微凝。王元果然不甘心,开始勾结本地势力,想从商业上找龙骧会的麻烦。而白少卿去黑水沼,定是去查探那祭坛遗迹了,不知他有何发现。
“还有…”萧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苏姑娘那边…似乎有了些进展。她根据您带回来的那几个古怪音节,翻遍了《百草鉴》和一些杂书,又询问了几位年老的游方郎中,好像…查到了一点关于那‘克苏鲁’传说的模糊记载,说是与海外番邦某些岛屿土着的原始崇拜有关,据说与深海、噩梦和精神疯狂有联系…但记载极其零碎,难辨真伪。”
海外番邦?原始崇拜?凌绝眉头紧锁。这蛇纹组织的来历,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遥远。
就在这时,石猛气呼呼地闯了进来:“兄弟!漕帮那帮孙子留下的几家妓馆和赌场出问题了!原来负责看场子的几个漕帮小头目,表面上归顺,暗地里却联合起来,抬高抽成,欺压妓女和赌客,还把收入大半私吞了!俺去理论,他们反而阴阳怪气,说咱们龙骧会的新规矩断了他们财路,他们总得想办法吃饭!”
内忧外患,同时爆发!
凌绝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这是王元与盐帮暗中煽动的结果,那些漕帮余孽看到了官府的暧昧态度,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看来,有些人忘了龙骧会的刀,还利不利了。”凌绝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猛子,点齐战堂的弟兄!阿砚,准备好账本和那些杂碎私吞款项的证据!”
他要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龙骧会的规矩,不容挑衅!无论是谁在背后撑腰!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门清理门户之时,一名在外值守的弟兄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会…会长!不好了!乱…乱葬岗…义庄那边…冒…冒出来好多…好多绿色的雾!雾里面…有…有东西在叫!不是人的声音!好多兄弟…一靠近就…就疯了!”
凌绝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绿色的雾?不是人的叫声?靠近就疯?
黑水沼的恐怖,竟然蔓延到乱葬岗了?!
蛇纹组织的反扑,或者说,他们那恐怖仪式的下一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