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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振声刚被邵明珠一番话点醒,心中阴霾尽散,正满脸喜色地招呼着林翠卿、牧春花摆菜上桌,准备和邵明珠夫妇、俞老爷子以及福伯好好喝几杯,庆祝这个难题找到了解决之道。满屋子的气氛轻松而温馨。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一个略带官腔的女声:“严振声同志在家吗?街道办事处的!”

屋内的欢声笑语瞬间戛然而止。严振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翠卿和牧春花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紧张和忧虑。俞老爷子也皱起了眉头。

“是街道的王主任……”严振声压低声音对邵明珠说,脸上刚退去的愁容又泛了上来。

邵明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镇定:“大哥,别慌,按我们刚才说的,心平气和跟她讲道理。”

严振声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位四十多岁、穿着灰色列宁装、表情严肃的街道王主任。

“王主任,您……您怎么又来了?”严振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王主任迈步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屋里明显正在准备吃饭的众人,最后落在严振声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严振声同志,我过来就是再问问你,关于你家违反《婚姻法》一夫一妻规定的问题,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必须给我们街道一个明确的答复!是跟林翠卿同志离,还是跟牧春花同志离?新国家,新气象,这种封建糟粕、封建陋习,绝对不能在咱们街道存在!”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严家刚刚燃起的希望。严振声张了张嘴,想按照邵明珠教的说,但面对王主任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时有些语塞。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王主任是吧?您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邵明珠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门口。他身姿挺拔,虽然穿着便服,但那股军人特有的凛然之气瞬间让王主任感到一股压力。

王主任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邵明珠:“这位同志是?”

邵明珠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亮明身份,语气平静却自带威严:“我是x军司令部,作战科参谋,邵明珠。” 他特意强调了“x军司令部”和“作战科参谋”这几个字。在这个拥军氛围浓厚的年代,军队干部,尤其是野战军的参谋,身份自带光环和震慑力。

果然,王主任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和缓了一些:“哦……是部队上的同志啊。请问邵参谋,您这是……?”

邵明珠目光锐利地看着王主任,不再客气,直接切入主题:“王主任,我刚才听您对严振声同志讲的话。我想请问您,您口口声声说响应政策,废除封建陋习,那么,您是否真正、完整、准确地学习和理解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全部精神和具体条款?”

王主任被问得一怔,有些恼火,但碍于邵明珠的身份,强压着火气:“邵参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街道坚决贯彻执行新婚姻法,取缔一夫多妻的封建残余,这有什么错?”

“取缔封建残余没错!但方法错了!理解错了!”邵明珠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批判意味,“本来中央制定《婚姻法》是为了解放妇女,保障权益,是顺应民心的大好事!结果到了你们某些基层干部手里,就被歪解、被扭曲! 你们为了急于表现,为了所谓的‘政绩’,不顾实际情况,不顾群众感受,搞一刀切!把中央的好政策,变成了新的压迫工具!”

邵明珠越说越激动,言辞也愈发犀利,句句戳心:“王主任!我们党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吗?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权力,就开始作威作福,脱离群众,大搞官僚主义那一套?! 领袖早就告诫过我们,‘打江山易,坐江山难’!我们党带领人民历经千辛万苦,取得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这才刚进了城,你们就把为以人为本的初心忘到脑后去了?!你们这样粗暴蛮干,真是枉费了党这么多年的教育和培养!”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王主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试图反驳:“邵参谋!你……你血口喷人!我们这是严格执行政策!像严振声这种情况,就是典型的封建婚姻,必须纠正!”

“纠正?你所谓的纠正就是不管不顾,强行拆散一个和睦的家庭?”邵明珠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气势逼人,“我已经跟严振声同志解释得很清楚了!政策是灵活的!法律保障妇女的自主选择权!牧春花同志本人不愿意离婚,且考虑到其实际困难,维持现状完全符合政策精神!你们街道凭什么强行逼人离婚?你们这是曲解政策,制造矛盾!”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警告,目光如炬地盯着王主任:“王主任,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非要不顾实际情况,不顾群众意愿,一意孤行,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对待严振声同志一家!那好!我现在就带着严振声同志,还有他的两位家人,直接去北京市人民政府!我们去问问市里的领导,问问他们,《婚姻法》是不是让你们这么执行的!是不是非要逼得人家破人亡才叫‘响应政策’!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好好评评这个理!”

邵明珠这番话,有理有据,有节有度,先扣帽子,再讲政策,最后亮底牌,层层递进,气势如虹!尤其是最后“去北京市人民政府”这句话,分量极重,彻底镇住了这位街道主任!

王主任彻底慌了神,她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如此厉害,不仅懂政策,而且态度如此强硬!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这事真要闹到市里,自己这种简单粗暴的工作方法,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旁的严振声,看着邵明珠为了维护自己的家,不惜与街道干部正面硬刚,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要闹到市政府,这番肝胆相照的兄弟情义,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嘴唇颤抖着,喃喃道:“兄弟……好兄弟……”

林翠卿更是激动地一把抓住身边刘念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眼中充满了对邵明珠的无限感激。牧春花也低下了头,用手帕悄悄擦拭着眼角。

整个小院,寂静无声,只有邵明珠掷地有声的话语余音绕梁,和王主任狼狈不堪的喘息声。

邵明珠那一番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的质问和最后“去北京市政府评理”的强硬表态,像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王主任的心理防线。她站在院子里,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刚才那股子“严格执行政策”的强硬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尴尬。她意识到,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而且是一块分量极重的“军版铁板”!真要闹到市里,她这种简单粗暴、脱离实际的工作方法,绝对占不到半点便宜,搞不好还要挨批评处分。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王主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努力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异常谦逊甚至有些卑微:

“哎呀!这个……邵……邵参谋!您看您……您这话言重了!言重了!” 她搓着手,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是是是……您批评得对!批评得对!我……我回去一定深刻反省!可能……可能确实是我们基层工作做得不够细致,对……对政策的理解不够深入,有点急于求成了!方式方法上,可能……可能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我向您,向严振声同志,还有两位女同志道歉!”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邵明珠的脸色,见对方神色稍缓,立刻顺杆往下爬,语气更加诚恳:“邵参谋,您不愧是部队上的领导,站得高,看得远,政策水平就是高!您这一番指点,真是让我茅塞顿开!保障妇女权益,尊重个人意愿,这是我们工作的出发点,绝对不能本末倒置! 您放心!严振声同志家的情况,我们街道了解了,也完全理解!这件事,就按您说的办!维持现状,尊重牧春花同志的个人意愿!我们街道绝不再来打扰!”

邵明珠是个明白人,深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见王主任已经服软认错,并且当众做出了承诺,他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而是带上了几分语重心长的劝导:

“王主任,您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基层工作千头万绪,难度大,我们都理解。但是,越是基层,越要贴近群众,越要讲究方式方法。 政策的初衷是好的,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不是给群众添堵,更不是搞‘一刀切’的形式主义。希望您回去后,跟街道的其他同志也传达一下这个精神,吃透政策,把好事办好。”

“是是是!邵参谋您说得太对了!我们一定加强学习,改进工作方法!一定!” 王主任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哈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邵明珠顺势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转身对严振声说:“大哥,既然王主任都这么说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您和两位嫂子也放宽心,以后好好过日子。”

严振声此刻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握着邵明珠的手,眼圈发红,一个劲儿地点头:“哎!哎!谢谢兄弟!谢谢王主任!谢谢组织关心!”

王主任也赶紧就坡下驴,对严振声一家露出了一个尽量和蔼的笑容:“严振声同志,林翠卿同志,牧春花同志,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家的情况特殊,组织上理解。希望你们家庭和睦,也希望严振声同志以后好好照顾牧春花同志,不要辜负了……呃,不要辜负了国家保护妇女权益的好政策的一片心意。” 她这话说得有点别扭,但总算是把场面圆了回来。

“谢谢王主任!您慢走!” 严振声和林翠卿连忙说道。

王主任又对邵明珠和俞老爷子等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才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芝麻胡同这个小院。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终于以这种方式平息了下来。

看着王主任消失在胡同口,院子里的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严振声更是激动地一把抱住邵明珠,声音哽咽:“兄弟!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哥哥我这个家,怕是真要散了!”

林翠卿也抹着眼泪,对刘念说:“好妹妹,你们家明珠,可真是……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啊!”

而此刻,站在邵明珠身边的刘念,正微微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慕、崇拜和骄傲!

阳光洒在邵明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刚才据理力争、不卑不亢的样子,深深刻在了刘念的心里。她看着丈夫,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滋滋的,又像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

“天啊……这就是我的丈夫……” 刘念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他怎么可以这么厉害!这么有担当!这么有智慧!”

她想起刚才邵明珠面对街道主任时,那种沉稳如山、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的气势;想起他为了保护大哥的家,不惜亮明身份、据理力争,甚至不惜把事情闹大的魄力;更想起他在占尽道理后,又能及时给对方台阶下的成熟和练达……

“机智、聪明、勇敢、有原则、懂进退、还这么护犊子……” 刘念的心里像开了花一样,每一个美好的词汇都冒了出来,“我刘念真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以前我还……还差点因为自己的糊涂失去他……我真是……” 一想到之前的波折,她心里又是一阵后怕和庆幸,随即是对眼前人更加深沉的眷恋。

“有他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这辈子,跟定他了!真是天大的福气!” 刘念悄悄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邵明珠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邵明珠感受到了妻子手上传来的力度和温度,低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刘念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无限依赖和爱意的眼眸。他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妻子心中所想,嘴角不由得上扬,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好了!虚惊一场!好事多磨!”俞老爷子适时地笑着打破沉默,“菜都快凉了!赶紧的!摆桌子!吃饭!今天必须好好喝两杯,给振声压惊,也给明珠庆功!”

“对!对!吃饭!吃饭!”严振声也擦干眼泪,大声招呼着,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小小的院落里,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而经过这番风波,邵明珠在严家人心中的地位,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刘念看着丈夫和众人谈笑风生的侧影,只觉得此刻的幸福,是如此的真实和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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